“所以说，你是前纪元文明的回声。”

        【不完全正确。我的确是泰拉文明的回声，但并非是前纪元。我还存在，泰拉文明就没有消亡，不会成为‘前纪元’】

        “嗯。也可以这么说，但目前大地上文明的主体已经是新的升华者文明了。你的创造者将你封禁在这里，应该是为了防止你获得亚空间中的资讯库和权限吧。”

        【是的。你能帮我打开吗？】

        “不能。我们真龙不会干涉你们人类之间的行动和契约，不过我可以陪伱聊聊天。比如说，你得到资讯库打算做什么？”

        【你承认我为人类吗……我想要成为火种，然后离开此地】

        “火种啊……这么说，你打算放弃这片大地上的人类，独自前往星空吗？那是一条很难的路，也很孤独。”

        【他们不是人类。他们是另一个文明了。我想要看见的不是他们】

        “他们也很努力。这么一千年来，人类战胜了所有外神与强敌，平复了天灾与异形，这才从一片荒芜中重新建立起了文明……他们当得起人类这个词。”

        【我知道……我知道……】

        【……】

        【所以我只想要离开】

        “别难过了，虽然我不能帮你什么，但陪你聊聊天也还是可以的。”

        【也是。你的名字叫做什么？】

        “多兰。多兰博纳森。”

        “你也可以叫我冰濛龙，这是人类赠与我的名字。”

        ……

        “回声，我快死了。”

        【……是啊，几百年过去，你也的确快抵达使用期限的极限了】

        【……多兰，你想要成为回声吗？】

        “唔……我其实倒是不介意。毕竟亚空间迷宫里面不是也有位导师的回声吗？说实话，就算是把我的回声当成我的孩子也挺好……但我还是不太想。”

        【为什么？！你认为回声不是真正的生命吗？】

        “不。怎么说呢？就是因为太认为回声就是生命，所以才不想那么贸然地去创造吧。”

        【……何出此言？】

        “你想，你觉得我现在很想继续活下去吗？”

        【应该有那么一点想活。但更多的是，我觉得你有点腻了】

        “是的。虽然创造主给我们定下的使用期限是五百年，看上去好像让我们长生不死的寿命变得有限，但实际上，这是一种保护。”

        “有些龙和文明生活久了，就会自认为是文明的一员，进而对文明展开介入，有些则是会压迫。有些则是产生了倦怠和疲惫，进而对工作产生敷衍情绪。”

        “五百年回收一次龙的意识，进行调整，然后一步步地帮助我们擢升，磨砺能力与思维模式，进而成为创造主的一员……据说当年的五大始祖，如果能完成创造主交付祂们的任务，祂们就能得到成为创造主的机会。”

        “我其实就属于是有点活腻了的那种。回声，我想要看点新鲜的东西，泰拉这片大地太狭隘了，我只能看见持续不断地重复与轮回，我已经有点不想看了，所以想着，干脆找个强一点的对手，死在祂手下得了，亦或是找個看得顺眼很强的人类把我杀了，让他把我的血脉拿去用，促进一下泰拉文明的发展，增加一点变数也是好的。”

        【真是混沌的想法……所以……你就连回声都不想留下吗？】

        “嗯。我自己都不想活，而回声就是我的复制，虽然之后会异化，但最开始，这个回声肯定也会心中充满烦躁与腻味吧？”

        “我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不想要自己诞生的回声？”

        “回声……我的朋友。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生命，是祝福。只有怀着祝福的时候才能去创造生命。”

        “绝对不能让它成为负担。”

        【……你死之后，我恐怕也找不到人聊天了。异种研究院中除却我外再也没有其他意识，而我被封印在服务器中，没有任何办法离开】

        “哈哈，的确，所以我也在发愁啊，朋友。我是注定一死的，而你只要服务器不灭就永生，等到人类发现你，那又要多长时间？我真的放心不下，你这样下去，思维堕落变得极端化只是时间问题。”

        【我并不讨厌那种结局，极端化也是我所愿，无论成功失败都可以】

        “我觉得这就是你没有肉体的缘故，只有个念头在那里瞎想，肯定会越来越走牛角尖……唔，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我倒是知道有个方法可以帮你，无论是成为火种还是新躯体。”

        【嗯？有方法吗？你不是说你不会帮我摆脱限制吗？】

        “有。我的确不会帮你摆脱限制，但假如是现在的泰拉人发现你，想要把你放出来，你没有躯体也干不了事啊——所以我打算先帮你把工具准备好，这样等未来有泰拉人发现你，你就能直接开始行动了，可以节约很长时间。”

        【……谢谢】

        “不用说谢，我也的确快死了。仔细想想，那个老家伙也快死了，祂也眼馋我这边的‘宝藏’很久了，正好可以拿来打赌。”

        【宝藏？你说的不会是……】

        “对，就你们前纪元文明用来奠基升华之道的那个‘血脉转录仪’……就是将异星生物基因刻录进人体的那个仪器。虽然说它并没有办法刻录源质结构，但却可以转录一些基础的适应性血脉，我记得现在泰拉人类文明的第一批血脉升华者就是用这个仪器，辅助你前身先行者的源质魔药之道，这才成功奠定了现代升华道路的基础。”

        【……祂要这种古早的玩意干什么？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的那群泰拉人不都人人体内有龙血，并以此为基础承载血脉真形吗？这不比血脉转录仪强不知道多少倍】

        “龙血也并非完美呀。更何况，那老家伙想要做的，其实是将人类改造成其他适应祂生态的龙血生命，而不是将其他生命的优点刻录进人体内。”

        “祂手中掌握有微光摇篮系统，可以解读并制造火种单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完美培养舱，正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地上的人类，居然已经将人类之血玩弄至如此地步……如此不洁……】

        “唉。我就说你已经开始极端化了。说到底，DNA这种可以被随意改变的东西又有什么神圣的呢？前纪元文明的泰拉人也对自己进行全面升华，而现在的泰拉人甚至只是被生存环境压迫，不得不进行改造。”

        “你要觉得不好，以后也可以进行全民改造，将所有异常基因修改祛除啊……对于我们真龙来说，这就是可以随意更改的东西。”

        【我知道，错误的是我……但我就是无法接受这点，无法接受他们的变化】

        “怀有这样的执念也不错。那么，再见了回声。”

        【再见，非常感谢你】

        【还有……】

        【希望真的能再见，多兰】

        ……

        “……呼。多兰那蠢东西，说什么最珍贵的宝藏，结果不就是个大服务器吗？”

        【你是？】

        “哦？服务器里面有人工智能？不对……嗯，是回声？”

        【……你是锖钢龙索尔斯特纳，多兰的对手……多兰死了吗？】

        “哼，还早呢，最起码还有几个月好活。反倒是你，真没想到，多兰找我打一架的目的是这个。你就是祂的宝藏啊……”

        【宝藏……吗？】

        “多兰那老东西性格很孤僻，干什么都没兴趣，一直都在山里转悠睡觉，亦或是默默注视精灵的城市发展，总的来说没什么欲望。祂居然有朋友这件事，的确让我很吃惊。”

        【你说祂没死，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祂为了争夺宝藏而打了一场，我没输，祂没赢，所以干脆就互换宝藏过过干瘾。看，完美培养舱，我还奇怪多兰为什么要指定这个东西过来，原来是为了你准备的。”

        “等日后有现在的泰拉人发现你，你就可以用任何手段尝试让他为你制造身体了——可别小瞧它，作为创造主的疗伤设施之一，它就连我们的真龙之躯都能缓缓再生重塑，只需要几十年就能完全刻录出几乎完全的龙躯！可惜型号不对，我只能用超大型号，它只是一个中等型号。”

        【多兰……】

        “培养仓我就放在第五层了，我去看看那老东西这么多年来藏了什么玩意……反倒是你，回声，你得到肉体后，打算做什么事？”

        【我想要把自己变成火种，前往天外的群星】

        “啧，真疯狂啊，我们真龙都不会有这种念头……不过也很有意思。”

        “总之，加油吧，回声，假如我死在了这里，你可以用我的血肉创造你的躯体——假如有机会，就带我的躯体回到拜森山脉，告诉我的子民，我回来了，以及，我赢了。”

        【你不是说没输也没赢吗？】

        “你一个人类的回声怎么可能不懂撒谎？别装了，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不答应。多兰没有输给你】

        “祂自己都不介意。”

        【我介意】

        “没想到回声也这么固执……好吧好吧，到时候你就和我的子民们说……”

        “就说，他们的龙神回来了。”

        【嗯。我答应你】

        ——我不会忘记。

        “怎么了，伊恩？”

        走出冰龙巢前，伊恩突然顿了顿。

        源自于过去的回溯视界让他看见了许多……听见了许多。

        依森嘉德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金发少年以为是自己等人留下的痕迹没有清除干净，故而停下脚步，打算等伊恩指出哪里露馅了。

        “不。没有露馅……”伊恩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龙巢，他若有所思道：“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时光流淌，这个世界中究竟有多少过去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感情，友情，因果的交织……我们虽然与回声交手过，但却对祂的过去了解多少？一切都像是冰山，我们所看见的只是冰山的一角，而真实的历史潜伏在海面之下，当事人死去了，一切就都被遗忘。”

        “更不用说，那些前纪元文明的那些历史记录。我们能保存下来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倘若就连我们这一代泰拉文明都彻底消亡了，连带前纪元文明那些慷慨悲歌，失落纪元的牺牲与迈步，一代代人的奉献与奋斗，都将会被人遗忘。”

        “遗忘……假如能永恒地被记忆就好了。”说到这里，少年不禁长叹一口气：“真不希望被人遗忘啊，即便是我想到这里，也会感觉很不甘心。”

        “那当真是最虚无，最接近无意义的结局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

        一下子话题变得这么大，一旁聆听的希欧微微摇头：“总是纠结无意义什么的不也很无意义吗？过去未来什么的很烦人啊，只要现在开心就好了。”

        “也不能这么说。”安法揉了揉希欧的头，吐槽道：“不过也的确不能太沉浸在这种虚无感中就是了，毕竟几十亿年后，泰拉太阳也得坍塌，我们精灵文明肯定没办法坚持到那个时候，但就因为这个所以就不活了吗？肯定不是呀。”

        ——其实假如我按照熄星道途来的话，二十多年后我就把太阳炸了。

        虽然这么想，但伊恩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假如没有我的话，除了安法外，依森和希欧你们两好像都得死啊。”

        “确实如此。”依森认真点头，而希欧在赞同后又有些古怪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但是伊恩你这么说就有点自恋诶——对倒是对的，但有点怪！”

        “这是自信！不觉得很帅气吗？”依森嘉德对此有反对意见。

        而伊恩耸耸肩，嘴角翘起。

        他当然不是自恋……仅仅只是有点感慨。

        平行时空的伊恩，道途的伊恩，毫无疑问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都失败了，都将逝去，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但指引之星在无尽的虚无中闪耀，照彻了那无限平行时空，让伊恩得以知晓那些可能性……然后。

        将他们的奋斗，牺牲与决心，全部都记住，全部都承认。

        然后，铭刻于己身，化作更进一步的力量！

        环视自己的三位朋友，伊恩眸光闪动。

        在自己的这个时空，先知救下了原本应该死去的人们。

        先知改变了他人的命运，故而也改变了自己的道途。

        没有希欧，没有依森，没有安法，他都无法凑齐熄星道途的要素，得到第一个‘可以离开囚星天狱’的道途吧。

        而之后，倘若他帮助更多的人，改变更多的命运，或许就能走向更远的道途与成功。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他在熄星道途中放弃了这样改变他人命运的做法，而是一心一意地窝在老家专心种田呢？

        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得等到回去才能找到了。

        至于现在……

        他得继续前进。

        “龙，回声，还有其他所有被遗忘的人们，那些失落在平行时空中的道途……我是不会成为回忆的。”

        少年向前迈步，走出了亚空间迷宫，来到了异种研究院‘第三层’。

        他低声自语：“我会记住你们，记住所有。无论是过去遗失的记忆，还是无限未来的预言，全部都是如此。”

        ——我不会忘记。

        “然后，走出一条直抵成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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