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昀轻声安慰岳沉：“他们品评的是那个姓乔的书生临摹的怀素的《苦笋帖》，怀素是个草书大师。草书确实有些像画画，不是普通的横平竖直，有好几个字是连在一起的。你看不懂很正常。我当年也都是看不懂，觉得像是竖杠套圈圈。”

  竖杠套圈圈。

  噗。

  岳沉差点笑出来，阿昀真是促狭。

  又想到，看来他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将来他也要竖杠套圈圈。

  又对穆玖昀道：“就算是竖杠套圈圈，阿昀的竖杠和圈圈肯定也比他们的都好看。”

  他就是这么自信。

  穆玖昀闻言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见时间不早，正要跟岳沉离开，那乔姓书生突然对他们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新来的？”

  穆玖昀见状立刻代岳沉做了番自我介绍。

  那人礼貌道：“陈公子（他们以为是这个陈）有礼了，在下乔华峰。刚刚看到你跟小厮耳语，可是对乔某这幅字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啊，这……

  岳沉抿嘴，他跟阿昀就说个悄悄话，咋还要被审问一样啊。

  这个乔华峰啥意思啊，会画圈了不起哦。

  岳沉对乔华峰有些不满，但他记得穆玖昀的叮嘱，遇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便什么都不说，交给穆玖昀处理。

  穆玖昀倒是淡定，知道这乔华峰来者不善。

  也不能说来者不善，他这笔字受到不少夸赞，正得意时见到岳沉跟他低语，恐怕是猜到对他评价不高，这才心生不满故意揪住不放。

  气量狭小啊。

  穆玖昀当即憨笑道：“我家少爷就是对我夸赞乔公子书法不错，还大有长进的空间。”

  乔华峰挑眉：“大有长进空间？看来陈公子于书道颇有研究啊，可否赐教？”

  他临摹怀素的《苦笋帖》，自觉已经颇得精髓，所有人都是夸赞，倒是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主仆竟然大放厥词。

  “乔公子这是哪里话，让我们少爷给你赐教岂不是欺负你？使不得使不得。”穆玖昀认真摆手道。

  与乔华峰同来的人闻言便有些不悦：“乔兄大才，好意请教，你这小厮竟然口出狂言。什么叫你家少爷赐教是欺负人，怎么，乔兄不配你家少爷赐教，倒是你这小厮能赐教了？！”

  啧啧啧。

  穆玖昀在心中鼓掌，看看，对方这队友多么合格。

  “王兄稍安勿躁。一个小厮罢了，大约没见过什么世面。”乔华峰假惺惺的安抚友人。

  言语间却贬低穆玖昀和岳沉眼界低。

  “啊。”穆玖昀一副憨憨模样抓抓头发道：“是啊，我跟他比的话，就不算欺负人了。”

  乔华峰脸色一僵。

  王瑞则直接恼了：“这位陈少爷真是好大的口气！”

  穆玖昀还持续用憨憨模样拱火：“你不高兴啦？那，那我不跟他比好了。其实我的话，虽然比不上我家少爷，但是也有一点点欺负人的。这样不好。”

  这下别说王瑞了，便是乔华峰都不能忍。

  其余书生们闻言也觉得这对主仆实在目中无人：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这般嚣张！”

  “那就比一比！”

  “没错，若是没有真东西，今日别想走出这思齐楼！”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穆玖昀一副有些慌张又有些不满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我就是实话实说，你们还不让走了！”

  岳沉已然知道他的目的便配合他表演：“我敬仰洛阳文风，前来观摩，没想到他们就是这么待客的，竟如此排外！阿昀，既然他们不依不饶，那你就跟他们比一比，否则，还以为我沉少爷好欺负！”

  “少爷别生气！阿昀先教训他们一番！”穆玖昀一副傻乎乎维护自家主子的模样。

  他这么憨，便更让其他人小瞧，却也更让其他人生气，只觉他是有眼无珠之辈，而其主人则更是无知挑衅的蠢人。

  “那就请这位阿云小厮好好指点指点！”乔华峰在桌上铺开纸张。

  倒是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穆玖昀走过去，拿起笔的一瞬间，仿佛气势就变了：

  “少爷讲过怀素这篇《苦笋帖》‘书法秀健，结构舒畅，为素师超妙入神之书’。说的就是此作用笔飞速，挥洒自如，且增加了提按对比。但无论其速度变化还是轻重变化，都基本控制在中锋运行的状态上，故其线条细处轻盈而不弱，重处厚实而不拙。

  此外，字形上也相应增加了外形轮廓大小对比和内部空间疏密对比。使得全文看上去上疏下紧、上轻下重、上放下收，这是一种独具特色的‘两段式’视觉感受。”

  说话间，同样一幅《苦笋帖》已经挥笔成就。

  他初时下笔还有些许不顺，后面越写越佳一气呵成。

  起初那些耻笑之声已然全部消失，一时间，思齐茶楼里鸦雀无声。

  与璀璨的诗词不同，古往今来数千年时光，书法艺术性太高，能够得到众口一致赞美的人便少了，引得所有人都争相赞颂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这其中便有“草圣”之称的怀素。

  可见其书法之精妙。

  穆玖昀练习书法中，最喜欢的草书便是怀素的。

  曾经甚至有过以假乱真的佳作。

  相较于乔华峰，他这幅《苦笋帖》更得怀素草书神韵之妙。

  只不过刚开始还有些许不熟，写得有些瑕疵。

  可若非如此，那乔华峰的那幅字就要被比到尘埃里了。

  偏生穆玖昀还要强调一番，对着岳沉露出歉意之色：“少爷，这幅《苦笋帖》我好久没练了，写得不好，给少爷丢人了。”

  说着就要把那幅字团了。

  一旁的书生眼疾手快抢过来：“使不得使不得！这幅字你们少爷不满意，我可以代为收取，别浪费了笔墨。”

  其余人见状赶紧道：“张兄此言差矣，这幅字是大家见证写得，人人皆有收藏之权。”

  “是啊，张兄，论资格，还是我比较合适。”

  一群文人竟然对着一张字争执起来。

  穆玖昀对岳沉挤挤眼睛。

  岳沉板着脸，心里憋笑憋得厉害。

  阿昀真是促狭。

  至于之前叫嚣着要比对的乔华峰等人早就灰溜溜的逃走了。

  而洛阳城也渐渐流行起一个冷面少爷带着憨憨小厮到处“踢馆”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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