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尚卿第三次见了薛元诏后，想到长兴府尹署毕竟是许琮说了算，心里仍是没底。万一许琮那里已经有案子的眉目了呢？此案由丁令直接主导，许琮有未向丁令通报？他想再去丁奉那里做个探听。

  事不宜迟，他迈脚往丁奉的书房走去。

  丁奉的书房位于内庭居中的小庭。祁尚卿来到丁奉书房前，书房侍从正于门口值守。侍从在，表明丁奉就在。

  侍从向祁尚卿拱手道：“右令。”

  “我要见丁令。”

  “是，右令，容小人通禀。”侍从转身进入书房。

  “右令请进。”侍从很快就出来了。

  祁尚卿走入丁奉的书房。

  书房里，丁奉正坐着埋头看案上公文。听见祁尚卿的脚步，丁奉抬起头：“坐。”

  祁尚卿在客座坐下。

  他正要开口问丁疏琰的案子，丁奉却先开口了：“你来的正好，看看这诏书拟得可妥？”

  “何诏？”

  丁奉将案上诏书合卷，拿起递向祁尚卿：“陛下前两日命我拟制的诏书。这是舍人院刚拟好的。你也看看可妥？”

  祁尚卿起身上前接过。

  依定制，皇帝若意下诏，则令尚书台，由尚书台舍人院拟制。诏令经舍人院拟制，由尚书令审署，呈皇帝阅批，交内侍省加玺印，再返尚书台遣承宣郎宣达。承宣郎出尚书台前，先将诏令交予架阁库录事登记诏令大意以及去处。诏令出尚书台两年后由架阁库前往收回归档。

  丁奉正看的诏书，需他审署后再呈皇帝阅批。

  祁尚卿双手卷开诏书，开始看来。

  看不久，便眉头紧皱。他抬头问丁奉：“陛下为何召景王返京？？”

  “我自不知。”丁奉回道。

  祁尚卿没有心思再看诏书了，直接还了丁奉，说道：“丁令，此诏勿呈宫中，待我去见陛下。”

  “嗯？为何？！”

  祁尚卿不愿多留，脚底生风出了书房。

  ……

  一刻后。

  祁尚卿坐尚书台的马车到了长兴宫的正门前。尚书台就在宫城南面，乘车只需一刻就能到达皇宫正门。

  祁尚卿出了马车，向宫门守卫交了符牌，步入宫中。他径直来到内侍省。内侍省见是右尚书令要见皇帝，派宦人飞也似地去寻张徵禀报。

  张徵正于池苑的“珑亭”陪侍邹颙。内侍省的人也机敏，先来此处寻张徵。一来便寻得了张徵。宦人向张徵禀报，张徵向邹颙禀报。邹颙心绪欠佳，坐于亭中石桌前独饮。一听祁尚卿有事要见自己，也不去宣成殿了，让将祁尚卿直接带来此处。

  张徵传命给宦人，宦人又飞也似地去引祁尚卿来见。

  ……

  两刻后。

  “珑亭”内，邹颙与祁尚卿一坐一站。张徵立于亭外的浮廊。

  邹颙开口问祁尚卿：“何事？这等着急过来见我？”

  “臣，有件事，想于陛下求证。”祁尚卿回道。

  “何事？”

  “陛下是否要召景王返京？”

  邹颙右眉挑动：“是。”

  “陛下为何突然召景王返京呐？”祁尚卿追问道。

  “这……朕有原因。”

  “陛下，景王已经就蕃，并没有返京的理由呐。”祁尚卿直接“驳”了邹颙。

  “你想说什么？”邹颙眉头皱紧。

  “陛下，如非必需，突召藩王返京，恐致非议。”

  “你什么意思？？朕见儿子，还要谁同意么？！”邹颙拿起身前酒一饮而尽。

  祁尚卿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道：“陛下，太子于朝，王于外，历代如此。今若召藩王归，恐使旁人生二意，于朝不利。且太子殿下，又作何想呐？”

  邹颙正欲进口酒，一听这话，将手中杯酒重重置于桌上：“太子殿下？？他还知道他是太子呐？！他还只当他是太子吗？？！！”

  见邹颙转怒，祁尚卿大致猜出皇帝为何突召景王返京了。太子殿下该是又惹怒陛下了。若如此，更不能让景王返京了。景王一旦返回京师，对太子意味着什么，祁尚卿不愿想。

  “陛下，切不可召回景王！”祁尚卿顾不得许多了，阻拦道。

  “祁尚卿！”邹颙大怒，将桌上杯酒荡于地，吼道：“是不是朕死了景王才能回来！！？？祁尚卿，你是不是觉得你当初守住了隼州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

  祁尚卿立即双膝抢地叩首：“陛下，臣一心为国家计！若召回景王，势必动荡朝廷！求陛下收回成命！”

  “动荡朝廷？？”邹颙站起身，眉横目瞋：“时下朝廷还不够动荡？！当朝左尚书令竟然被人当街袭刺，这朝廷还不够丢人？！你告诉我，究竟谁这么大胆，敢袭刺宰辅？？！！”

  祁尚卿心头一震。难道陛下怀疑到太子身上了？？如此更要阻止陛下召回景王！！

  “陛下，太子殿下仁孝，行事向来恭谨，若召回景王，这对太子殿下意味着什么呐？？无故召回藩王，前所未有啊！天下人该怎么看太子啊？！”

  “仁孝？？恭谨？？”邹颙双目圆睁：“他还把我放在眼里呐？？他现在都敢跟他老子翻脸了！！就为这战和！”他看着地上的祁尚卿：“就是你这样的人，整日闹嚣开战，激得太子放肆！！眼下朝中，为这战和，都吵闹成什么样子了？！朝堂尽是乌烟瘴气！！这朝廷还不够动荡？！好！你不愿朝廷动荡，那就离开朝廷！朝里没有战和的争闹，就清静了！！就不动荡了！！”

  祁尚卿觉得皇帝简直怪错了人：“陛下，臣一心为国！臣身为右尚书令，岂能不为国言？岂能不为江山社稷言？臣所主张，皆在公心！尽为国家社稷！陛下明察！”

  “皆在公心？？尽为国家社稷？？”邹颙冷笑道：“我且问你，当初瞿珩在前线战败，你却给他立个牌位，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尚卿抬起头，陛下怎知此事？？极力一想，黄……晏？！

  “陛下，臣……”

  “不要再说了！”邹颙甩袖往亭外走：“你不要待在朝廷里了！”

  “陛下！！”

  邹颙头也不回，留下跪在地上的祁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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