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盛气凌人的气势，压住了那些闹哄哄的丫鬟婆子，许江远这才得以从包围圈离开回到玲珑阁。

  掌柜的已经按照吩咐把事都办好，瞧见东家进来，当即将一个册子递了过去。

  “东家，这是外头那些人的住址和东家信息。小的算了一下，拿来的一共有二十支发钗，总计五十多两。”

  许江远翻看了两眼，就合上递还过去。

  他还是信得自家掌柜。

  马车上，沈清欢和许青莲也都已经下来了，沈仓护着两人在那些丫鬟婆子的注视下走进铺子。

  许江远走过去，看向沈清欢问道：“丫头，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许伯伯，这事您是想私了还是请官家插手？”沈清欢淡然答道。

  许江远一愣，不解道：“私了又如何，公了又如何？”

  “若是私了，咱们把这些劣质品按原价收购，然后找到造假的人，拿出证据提出赔偿。如果公了……”沈清欢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外头那些丫鬟婆子，清明的双眼闪过一抹狡黠和寒冷。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公了，还请许伯伯立刻去请苏晋苏大人带着捕快过来，将这些人都带去衙门。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许江远闻声眉心微颤，心里暗暗腹诽：

  尚未询问就将人打一顿，这丫头心太狠了！

  “丫头，这似乎于理不合！”

  “怎就于理不合了？”沈清欢歪着头，不以为然看着许江远，道：“我朝律法，堂前击鼓鸣冤者，无论是否有冤情，必须先受庭杖十棍。”

  “外头那些人不是说玲珑阁卖残次品，既然有冤就去衙门击鼓鸣冤，请县令老爷做主便是。”

  律法如此严苛，也是为了避免无聊之人做无聊之事。

  “……”

  许江远抿唇不语。

  外头这些可都是常乐镇非富即贵的人家，得罪狠了只怕她们日后不来玲珑阁。

  “您不做声，那就是打算私了？”

  沈清欢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等他开口，她又接着说道：“市面上忽然出现这些蹩脚的缠花，要么是冲着您的玲珑阁来的，要么就是冲着我来的。

  无论是找你麻烦，还是见我赚了钱眼红，今天的事已经坏了玲珑阁的声誉，也影响到我赚钱。您想私了我没有权利拦着，但是背后的人若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可不打算私了。”

  沈清欢明亮的眼底带着坚毅的光芒。

  她虽然好说话，可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如果不在第一庄事出来，用雷霆手段将其镇压，日后类似的事情就会像雨后春笋。

  若是每次都用怀柔手段，如此恶性循环，吃亏的只有自己。

  “许伯伯，如果您想恢复玲珑阁的声誉，依我看还得请县令大人在公堂上替您澄清。”

  旁边的许青莲也觉得沈清欢说得在理。

  她看着许江远，劝道：“父亲，这事我觉得清欢说得在理，要不就让掌柜的去请县令大人来走一趟？”

  沈清欢一番剖析，令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许江远打心里佩服她。

  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看事情比他活了半辈子的人还要看得透彻。

  “老李，让人去县衙走一趟。”

  “是！”掌柜的应声，立即安排铺子里的伙计去县衙。

  铺子外面的丫鬟婆子，还等着让玲珑阁的人给自家主子一个交代，忽然看见伙计跑了出去，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今天这事到底能不能了了？

  耗了大半天，人群里也有等的不耐烦的。

  只见一个腰肥膀粗的婆子扒开挡在前面的人，气冲冲冲进玲珑阁，插着腰冲着许江远骂道：“老东西，我们从天亮等到天快黑，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那婆子一副粗鄙模样，说话时口水四处喷溅。

  许江远眉头紧皱的看向来人，深吸口气才压下想要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他冷冷的看向那婆子，淡漠的开口：“我已经让人去请县太爷，等县太爷来了，这事自然有个定论。”

  见许江远没有把话说到重要的地方，沈清欢只好自己来。

  她越过那婆子，径直走到铺子门口。

  台阶下面就是各家的丫鬟婆子，她深吸口气扯着嗓门大声喊道：“各位，你们手里的发簪，不是我做的。

  我有很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手里的东西不是出自玲珑阁，现在你们老老实实交代手里的发簪在什么地方买的，我和许老爷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如果你们冥顽不灵，一口咬定东西就是在玲珑阁买的，那我们只有等县老爷来还我们一个清白。

  到时候，对于意图诬陷我或者玲珑阁的人，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

  该不该说实话，你们自己心里去掂量。”

  一连串话喊下来，沈清欢嗓子都哑了。

  正想要找水喝，一回头就看见许青莲端着一杯茶亲自送给自家二哥。

  她的眉梢‘突突’跳了两下，差一丢丢就口吐莲花。

  玲珑阁不是还有下人，什么时候轮到许家大小姐端茶递水招呼客人？

  “二哥，我渴了！”

  沈清欢冲着沈仓喊了一声。

  沈仓回过神，连忙应道：“来了！”

  于是，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就将手里的茶送到妹妹面前，“喝点茶润润喉，下次别这么大声说话，仔细你的嗓子。”

  姑娘家家的吴侬软语最是好听不过。

  “知道！”

  沈清欢接过茶杯喝了两口，余光扫了眼旁边的许青莲，却发现她正在偷看自家二哥。

  前世，她虽然是个大龄剩女，可那眼神她可是在大哥看大嫂的时候一模一样。

  莫不是……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吓得她手里的杯子差点都要掉了。

  许青莲难道是看上自家二哥了？

  二哥这个呆头鹅，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到。

  就在沈清欢胡思乱想的时候，底下那些人听完她的话，一个个脸上神情也变得很不自然起来。

  刚刚跑出去的小伙计，难道就是去请县太爷？

  为了几两碎银，要真是让小姐夫人进了衙门，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是也得脱层皮啊。

  “不行，我得去问问我家夫人！”

  有人心里受不住，转身去请自家主子定夺。

  有一就有二，不一会儿堵在玲珑阁门口的人就撤了不少，然后就看见有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当然也有性格执拗的，非要找玲珑阁要说法。

  此刻，停在街边的一辆朴素的马车外，一名穿着灰色衣裙的老妈子站在马车旁边。

  “夫人，玲珑阁的人说咱们的东西不是他们铺子的，已经报了案，说是请县太爷来处理此事。”

  “此事本就该报案。”

  马车里传出一阵温润轻柔的声音，好听得让人以为是个软性子的泥人。

  “可是……”老妈子拧着眉，迟疑了一会儿，道：“若是报了案，咱们和那些留下来的都得去县衙，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坏了咱们老爷的名声。”

  “哼，也就一些无聊的长舌妇喜欢乱嚼舌根，县衙是沉冤昭雪之地，女子怎就进不得了。”

  老妇人也知自家主子平日里也是特立独行惯了，知道劝不住也就不再作声。

  “对了，你去告诉玲珑阁的姑娘咱们的簪子在何处买的。”

  “是！”

  老妇人应下，转身回到玲珑阁门口。

  马车里，坐着一位眉目清冷，姿容端庄的美妇人。

  此人乃是岳麓书院院长的夫人，也就是沈清欢三叔沈烨的师母。

  姓郑，单名一个婉字，因岳麓书院院长姓岳，认识的人都会尊称她一声岳夫人。

  前些日子，丈夫送了一支她心心念念惦记许久的缠花发簪。

  那时候缠花发簪在镇上很紧俏，她每次去买都完美错过。

  生辰那日看见丈夫送给自己的缠花发簪，她又惊又喜。

  过后，她也从丈夫口中才知道风靡整个常乐镇的缠花发簪，竟出自他的学生沈烨的侄女沈清欢之手，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后来跟几个交好的妇人上街，瞧见有人卖缠花发簪，虽然款式不如丈夫送给自己的精致端庄，但到底还算新颖，她便跟着买了两支。

  不曾想才戴了一回，便松松垮垮成了一团乱麻。

  为此她特意去找小贩，结果原先卖缠花的小贩人却不见了。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整个常乐镇卖缠花发簪的只有玲珑阁。

  而且，卖缠花的时候，那小贩也说自己的东西是从玲珑阁里出来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玲珑阁修补。

  如今看来，小贩说的是假话。

  彼时，县令苏晋也带着几个捕快浩浩荡荡赶来，瞧见沈清欢，苏晋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随后又恢复如常。

  沈清欢瞧见他，也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跟着许江远他们一起欠身见礼。

  “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许老板请起！”

  苏晋上前亲自将许江远搀扶起来，随后又看着许青莲和沈清欢两人，“你们也起来吧！”

  “多谢大人！”

  苏晋看着外头那些丫鬟婆子，问道：“听贵铺子的伙计说，有人用假冒玲珑阁的名声卖一些劣质的缠花发簪，许老爷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许江远瞥了一眼掌柜的。

  掌柜的会意，立即取了一支摆在柜台后面的发簪递给苏晋。

  “大人，请过目！”

  他又将自己手里的残次品一并递过去。

  两者放在一块比较，高低立见，饶是看不懂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的苏晋，也看得出两支缠花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他微微皱起眉，看着许江远：“许老板，若我没有记错，整个常乐镇只有你的玲珑阁卖缠花。”

  县衙的档案房里还放着契书。

  “错！”

  沈清欢上前，望着身穿官服，比自己还要高许多的苏晋，丝毫不惧道：“是整个常乐镇只有玲珑阁卖我做的缠花。”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其他地方也有人卖缠花？

  这手艺，难道不是她一个人会？

  苏晋不由得勾起嘴角，想到卫蘅离开时，为了这丫头还特意跑了一趟衙门。

  没想到她还挺有意思的，在她眼睛里，竟然没有看到半分惧怕。

  “这缠花发簪看着很繁琐，但并非旁人琢磨不来，不难保证没有人动了心思。自己琢磨出来，然后打着玲珑阁的名声对外售卖。

  外头那些都是要说去官府讨公道，还请大人将那些人带去府衙，问问他们到底是不是在玲珑阁买的。”

  苏晋清然一笑，想到卫蘅的嘱托，转头望着身后的捕快吩咐道：“来人，将外头那些丫鬟婆子带去府衙，去将他们的主子请到县衙。”

  “是！”

  捕快冷声应下，手臂一扬，带着手底下的人走到玲珑阁门口。

  苏晋看着沈清欢，指尖的缠花来回转动。

  “沈姑娘，但愿你不会让本官失望！”

  沈清欢直视着苏晋，从容淡定：“苏大人放心，民女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好！”

  苏晋点了点头，随后捕快上前禀报：“大人，人已经全部带去县衙了。”

  “嗯！”

  苏晋点头，道：“你们先去，震慑一番，让他们说实话，本官稍后就来！”

  “是！”捕快应声后立刻跟上已经离开的捕快。

  作为被告，沈清欢和许江远也要走一趟衙门。

  而此时，沈烨师母身边的老妈子也已经走进玲珑阁，看着正打算离开的许江远他们，而后侧身朝着苏晋福了福身。

  “民妇见过县令大人！”

  “请起！”

  苏晋见老妈子举止有礼，是个有教养的，倒也十分客气，问道：“您找本官可是有事？”

  “大人！”老妈子点了点头，沉声道：“民妇的夫人也买过缠花簪子，夫人让民妇告诉大人，她手里的缠花发簪是在北街集市一个小摊贩手中买的。

  当初买的时候，小摊贩曾说过他手里的发簪出自玲珑阁，有问题可以来玲珑阁找。方才民妇看过其他人手中的发簪，与民妇夫人所买别无二样，想来大家都是上了小摊贩的当。”

  原本，沈清欢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让那些买了假货的人说实话。

  眼下忽然有人站出来说明真实情况，顿时觉得自己的那些准备成了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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