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七旬，鬓发花白的里正气得吹胡子瞪眼，“汪老婆子，你家难道已经揭不开锅，沦落到要卖孙女的地步？

  汪家老大，老二，你们难道是断手断脚的残疾，指着卖侄女过活吗？云溪村的声誉都让你给毁了，往后，谁还敢把闺女嫁到咱们村来？”

  里正痛心疾首，要不是一把年纪，他还会捶胸顿足。

  汪家二子被数落得抬不起头。

  他们也劝过，可是娘说毛丫头大了，家里不养吃白食的人，非要把她嫁出去。

  汪老婆子再也绷不住了，惊慌失措大喊起来。

  “这姑娘一定是沈清欢找来演戏的，而且这十里八乡也不只有张媒婆一个人说媒。”

  “那你倒是说说帮雪儿保媒的人是谁？”

  “这……”汪老婆子答不上来。

  沈清欢皮笑肉不笑，说道：“我倒要问问她家有没有姑娘，侄女，外甥女，会不会把家里的姑娘嫁给行将就木的鳏夫。”

  没有媒婆，汪老婆子自然指不出人，面对逼问只能支支吾吾说不要她管。

  沈清欢冷哼一声，目光落在汪雪儿脸上。

  无论和离还是分家，现在都是最佳机会，逼婚一事，村长和里正不知道便罢，现在既然已知晓，定不会袖手旁观。

  汪雪儿心中了然，望着沈清欢感激点了点。

  “还请村长和里正为我们母女做主，让我们从家中分出来。”

  “你敢！”汪老太婆厉色呵斥。

  话音方落，村长便蹙眉瞪了过去，“听你这意思是想替你家老二放和离书？”

  汪老太婆眸光闪烁，嘟囔道：“那也不成。”

  和离了，还怎么拿捏她们母女。

  “如此便只能分家了。”里正捋了捋发白的胡子，转头看向汪家老大和老三，“去把你家当家做主的人叫来，把分家的事办了吧。”

  汪家老大看了看里正，又看了看汪老太婆。

  他娘不发话，谁敢分家。

  老三媳妇儿最是巴不得，老婆子肯定跟着大哥一家，分开了就不用受老婆子的磋磨。

  就是便宜老二娘俩。

  家里就那么几亩薄田，还得分她们些。

  “分家也不行。”汪老婆子愠怒，眼神冷得能刀人：“你虽然是里正，可也不能干涉我的家事。”

  里正和村长相视一眼，心中愤慨不已。

  汪雪儿母女见汪老婆子软硬不吃，眸底一片灰暗。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抬着我的尸体去杏花村吧。”汪雪儿拎着裙摆起身，撒腿便朝着河边跑了去。

  “雪儿，你走了，娘还怎么活？”汪雪儿她娘哭嚎着跟上。

  母女二人奔跑到河边，二话不说便往里面跳。

  事情发生得又快又急，莫说汪老婆子，就是沈清欢也没有反应过来，众人只听得“噗通”一声，才赫然清醒。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捞起来。”汪老婆子急的跳脚，冲着两个儿子大呼小叫。

  汪家两个儿子却愣住了。

  侄女还好说，弟媳可是外来女，万一看了不该看的坏了人家守了多年的清誉，还不是把人往死里逼。

  “你们是死了，还是聋了，还不赶快去。”

  就在汪家母子拉扯的时候，已经看不下去的沈清欢已经往河边跑去，身后还跟着几个缫丝娘。

  “清欢，你不会水，不能下去。”

  就在沈清欢要下水救人的时候，田氏忽然一把摁住她的肩膀。

  后面追来的李氏气还没喘匀，插着腰气喘吁吁道：“你跟娘在岸上等着，我下去。”

  “我也会囚水，我也下去。”钱氏附和。

  话不多说，两人立刻下水。

  几个跟来的缫丝娘也跟着下去。

  好在汪雪儿母女二人跳下水后，出于本能挣扎了一会儿，这才让下水救人的李氏和钱氏她们抓住了手腕。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母女俩才被人救了起来。

  沈清欢蹲在汪雪儿身边，心疼不已握着她的手，“雪儿，我就让你吓吓你奶，你怎么动真格了？”

  “你要真出什么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心安？”

  汪雪儿摇了摇头，苦笑：“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母女命不好。”

  哎！

  沈清欢无奈叹了口气，“你奶无非就为了几两银，左右都是要发卖你，我去跟你奶说，把你跟你娘买下来就是了。

  你放心，咱们签活契，一年为期。”

  只是便宜那个汪老婆子。

  “不行！”汪雪儿拉着沈清欢不让走，声音哽咽：“不能便宜了她，无非一死，我便是死也不让她如愿。”

  沈清欢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愤怒，色厉内荏道：“汪雪儿，你知不知道已经死过一回了。你现在的命是大家的，岂能容你说不要就不要？”

  汪雪儿眼眶泛红，余光扫过旁边几个湿漉漉的妇人。

  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

  “我对不起大家。”

  “说什么傻话。”沈清欢抿了抿唇，瞥了眼一旁也没事的汪雪儿她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恨透了那婆子。

  可是你才十六，人生才刚刚开始，那老婆子都一把年纪了，就算身体硬朗也熬不过你，为了这种人寻死不值当。

  你死了，她不过白白损失几两碎银，一滴泪也不会落。倒是你娘，她生你养你，为了你甘愿被汪家磋磨，却落得跟你一同跳河的下场。

  黄泉路上，你可有脸见她？

  卖身为奴不可耻，不偷不抢靠双手养活自己就是本事。日子不怕苦，只要四肢不懒，总有活出头的一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你光鲜亮丽站在她面前，就是报复她的最好手段。”

  汪雪儿恍然，半晌才回过神，黯然的眸子渐渐有了光亮。

  “是我狭隘了。”

  她抬眸看向沈清欢，眼底淌着笑：“清欢，谢谢你把我骂醒。”

  “你能想通就好。”沈清欢微微摇头，终于放下心，“你先休息，我跟我奶去找那老婆子。”

  汪雪儿她娘就喝了几口河水，人已经没什么大碍，正靠在李氏怀里掉眼泪珠子。

  沈清欢撑着有些发麻的腿起身，朝着另一边的田氏走去，“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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