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长江往南，大约10公里，就来到了电报上的地址，厚田镇。杨易将车子停在了派出的门口，跟门口的警察打了个招呼，背着包，向着罗山村徒步而去。

  这是一个紧挨着长江的小村庄，杨易要找一个叫“长有”的人。

  在村子里面打听了一圈，居然没有人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人！杨易不死心，又问了几个人，但是都说没有。

  杨易只好退回到厚田镇，来到了邮电局，看看是否能够了解到前几天是谁往广州拍了电报。

  “不知道，没人拍电报到广州。”一个瘦瘦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看着报纸，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这个时代，很多企业单位的营业窗口就是这样一个尿性。

  杨易见怪不怪，于是拿出了一张10元。

  钞能力是无敌的，（除了面对铁面判官）那个女人很快找到了5天前电报的底单。

  “我是想问，是谁发了这份电报。”杨易手里面抓住钞票，并没有递进柜台里。

  “秀秀！秀秀！”女人叫来了一个圆脸的戴着眼镜的姑娘。

  杨易将问题重复了一遍，那个叫秀秀的女孩问，“同志，你为什么要查谁拍了这个电报？”

  “同志，你看底单，电报的内容是小川遇难，我是小川的弟弟。这是我的工作证。”杨易将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

  “秦大耳？为什么你的哥哥叫小川，你却叫大耳？”这问题问得刁钻，不过却很有道理。

  “额，我娘生我哥的时候，梦见跨过了一条小河，于是他叫小川。我生下来见到我耳朵大，就叫大耳。”杨易信口雌黄。

  圆脸姑娘噗呲地笑了。

  “这个长有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孩子，他没有大名，来发电报的时候，是我帮他填写的。他有个长命锁的牌牌，上面刻着长有，我就给他当名字写上去了。”

  “太好了，他的小名叫什么？”杨易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小名叫金龟，~头。”秀秀显然知道他的小名有特别的意思，不由得脸红了。

  “好，谢谢秀秀姐，我这就找他去。”杨易转身就走。

  “诶~~钱~！”那个瘦女人在后面喊，杨易假装没有听见，快步向着村子跑去。

  很快，杨易找到了那个长有的孩子，这是一个瘦得好像竹竿一样的黑不溜秋的孩子，有个7,8岁，只穿着一个裤头，浑身湿漉漉的，想来是刚刚从水里出来。

  “你是那个叫小川的人的哥哥？”长有歪头审视着杨易。

  “嗯，是，我叫秦大耳，这是我的工作证。”

  “我不识字，你说，你哥是什么样子的？”小孩问。

  杨易描述了一番，说得很仔细。

  “嗯，是他，他埋在后山的山坡了，我埋的。”小孩拔腿就走。

  听到这句，杨易心中的侥幸彻底破灭了。

  原来，这个长有是一个长江的捞尸人，就是他捞起了南小川。南小川的贴身衣服的后摆，缝了个很小的油布包，里面有他名字的纸条，有一个写着姓名和地址的纸条，还有10块钱。他拿去给秀秀看，姑娘认得那是一个地址，于是就拍了那个电报。

  “长有兄弟，我哥哥是怎么死的？”杨易强压住悲痛。

  “被人用枪打死的，肚子上。”长有比划了一下。

  他们来到了后山的一个长满了野草的山坡上。长有指了指一个土包，“你是准备就将他安葬在这里，还是起出来运走？”

  “我要把我哥运走。长有，这样，这里是100元，劳烦你去请个仵作，带上棺材，我要将我哥运走火化。再帮我买点香火蜡烛米酒。钱你先用着，不够我再给。”

  “行。”小孩拿了钱，小跑着走了。

  杨易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堆，眼泪默默地淌了下来。小川哥，是我害了你啊！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很快，小孩带着仵作抬着一口薄棺材过来了。他们挖开了土堆，南小川的尸体被一张席子裹着，已经严重腐败，散发着恶臭。仵作正要拿锄头将尸体刨出来，杨易制止了。

  他跪下来，抱着南小川的尸体，小心地放进了棺材里。

  南小川的肚子已经炸开了，内脏流了出来，但杨易还是细致检查了他的身体。越是检查，他越是心惊，心中的怒火熊熊升腾，让他忍不住想大叫出来！

  南小川生前经历了极为严酷的刑罚，他的十根指头都被拗断了，四肢和肋骨多处骨折，鼻骨塌陷，下颌骨开裂，最可怕的是，他的生殖器被割掉了！

  杨易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他发誓，要将这些酷刑给那些对南小川下毒手的人一件一件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杨易仔细将南小川收殓，虔诚地拜祭完，跟仵作一起将棺材运到了殡仪馆。杨易付了钱，让他们帮小川整理一下仪容，换个最好的棺材，先别火化。

  这个时候殡仪馆没有冷藏设备，只能用石灰防腐。

  “哥，我知道你哥是在哪里被人杀的。”长有收下杨易给的1000元，突然说道。

  “哪里？长有，快说！”杨易一把抓住了小孩的手。

  “我有个条件，你肯定要去报仇，你要带上我！你用得着我！我可以将这1000元还给你！”小孩将那厚厚的一沓10元钱递到了杨易的面前。

  “行，不过你必须说为什么你要跟我去报仇。”

  “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爸爸！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们！”小孩眼神中冒出怒火。

  很快，杨易看到了南小川的鞋子，是一双解放鞋，一只鞋后跟上有块很不起眼的蓝色的油漆。杨易知道，这是南小川故意留下的线索。

  长有说，这是在上游50多公里的一个小型的船只修理厂的痕迹。那个叫利民船坞的修理厂其实是被一帮人控制的，他们在2年前，杀害了长有的养父，原因是养父拒绝交钱。

  捞尸人赚的是非常辛苦，非常脏，而且危险的钱，很多尸体都是无主的，他们会将他们埋葬。偶尔有因为意外落水的人的家属找来，给个10块8块，这是他们唯一的收入。罗山村不远处的江边有个小河湾，水流缓慢，常常有尸体被冲到这里，停住了，因此他们就守着这个河湾混口饭吃。

  那些人居然连这些钱都想要，跟捞尸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两年前的一次冲突中，他们居然动枪，将长有的养父当场射杀了。自那以后，捞尸人老老实实地交起了“保护费”。但是长有誓死不交，因此他会仗着自己优异的水性，在河湾的上游，直接捞尸！

  长有说，他大概2岁的时候，被人放在了一大块木板上顺着长江飘了下来，被养父救起，从此成了他的儿子，也成了一个捞尸人。

  “好，长有，我们一起报仇！我会将杀害你爸爸的那个恶人留给你，让你将他一刀一刀剐了！”杨易胸中怒焰熊熊。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冷静，他必须搞清楚，为什么南小川会遇难。那伙人的后面是谁，那个老杜是怎么回事。

  杨易换了一身衣服，带着长有，开车往荆州驶去。

  他找到了一家医院，停好车。

  “哥，你要做什么？”

  “我去弄点药，你在车上等着我。”

  杨易很快找到药房，鬼魅一般闪了进去，他很快发现了目标，拿了就走。他拿了一盒强心针和注射器。

  路过一个副食店，杨易让长有去买几大包盐和几包干辣椒。长有回来时，发现杨易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变得富态了很多，眼睛小了很多，年龄也一下大了10岁！这个大哥是个能人，长有早就知道了，他决心以后就跟着他了。

  吉普向着宜昌驶去，车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杨易很喜欢这个安静的长有，他显然没有瞎呆着，他应该在想那些盐和辣椒干的用处。

  到了宜昌，杨易转了一圈，来到个招待所，  出示证件的时候，服务员只是看了一眼，就给他开了个房间。

  长有很是奇怪，明明大耳哥都已经易容了，证件上的照片能对得上么？其实杨易有好几本证件，连女的都有，还都是真的。

  进了房间，长有看什么都新奇，他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抽水马桶都第一次见。

  “长有，报完仇，你就不回去了？”

  “不回了，跟着你。”

  “什么都听我的？”

  “听你的。”简单的几句话，决定了长有的一生，也成就了他们一生的兄弟。

  杨易上街，给长有置办了几身行头，他是本地人，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还是他去办方便。

  根据颜春侠的消息，中午，杨易就找到了老杜，杜有理的住处。杜有理是宜昌远航造船厂的厂办主任，也算是厂领导了。远航造船厂生产一些50吨以下的机动铁壳船，也承接内河船的维修服务。

  杜有理是标准的四口之家，老婆在厂办幼儿园当园长，儿子女儿在读厂办小学。杨易远远地观察了，儿子女儿胖乎乎的，老婆却穿着带补丁的衬衣。

  杜有理配了一台幸福偏三轮摩托，戴个眼镜，中等身材，偏胖，就是个总是带着笑容的领导的大管家。他是一个交友广阔的人，当初南小川来找他，也是据说他能够托人将他们的指导员宋志成从劳改农场弄出来。

  “长有，你看到那个小胖子了么？放学了跟他做朋友，你这样......”杨易准备从杜有理最薄弱的环节动手了。

  下午大家都上班了，杨易装成一个电力局的工作人员，拿着个笔记本上门了。

  “不是刚刚抄过电表么？怎么又来抄？”一个妇女探出头。

  “你们这一片有人偷电，分表跟总表对不上。”杨易说。

  “嗯，就是，走廊和厕所的灯总是忽明忽暗的，我男人说了，是什么电压问题，原来是有人偷电！”

  杨易轻松地进入了老杜的家，仔细搜索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线索，在他家咸菜缸的底部有个夹层，里面放着600美元，还有多人民币和存折！

  这最少证明南小川是找到了老杜的！

  杨易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里面所有的东西。

  杨易翻出了老杜的相册，仔细地看了起来，他过目不忘。

  其中有一张相片引起了杨易的注意，杜有理跟几个人合影，其中两个是穿军装，两个穿着便装。穿便装的那个少年手臂上戴着红卫兵的袖箍，咧开嘴笑着，没了一颗门牙。这人符合长有仇人的描述。

  在一张集体照中，杨易发现了个熟人，那位将汽油卖给他的开解放卡车的老姜师傅！

  杨易这一圈下来，还真的让他找到有人偷电！

  偷电的那家就在杜有理家楼上，是顶楼！这户人家有个隐蔽的天线，已经被拆卸下来了。杨易很快找到了一个国产的75瓦短波电台。根据房间的使用状况，这家没有人在此长期居住。

  也不着急，杨易就坐在窗边，等老杜下班。

  老杜的老婆先回的家，开始做饭。

  突然，杨易听到了楼下厨房声惊叫，脸上露出了笑容。

  杜有理被老婆紧急叫了回来。

  “什么事，那么急？”

  “你看看这个！”

  老婆拉他进了厨房，咸菜缸的底层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条子。

  “你家为什么有那么多钱？拿2万换我不去举报！”

  “老杜，你快想想办法！这怎么办啊！”女人已经带上了哭腔。

  这时，他们的女儿回来了，“妈，热死了，给我钱，我要喝汽水！”

  “喝喝喝，你个死人，就知道喝，喝死你！”女人显然拿女儿做了出气筒。

  女儿哇地哭了出来，倒在地上打滚。

  “诶？你哥呢？怎么还不回来？”老杜问。

  “我要喝汽水！”

  “我出去一趟”，老杜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地下楼了。

  杨易一个翻身，直接从四楼的后窗跃下了二楼的平台，再跳到地面，已经在不远处等着老杜了。

  很快，在一个厂房的外面，杨易看到了老杜要找的人，居然是这个厂的革委会主任！也就是厂长兼书记，一把手，徐俊！

  两人特意找了个四周空旷的地方谈话，而这倒是方便了杨易。

  很快，杨易知道，南小川不仅仅是因为那1万美元而遇害，而是他撞破了他们的一个大阴谋！他们要在近期弄个什么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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