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年算是过完了。但城主府里里外外喜气不减。

燕沐阳由自家老爹指引着，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给阮青青敬拜师茶。阮青青接过，轻抿一口，递给他一块羊脂玉珮。玉佩一面刻着栩栩如生的三根竹子，一面刻着个繁体的阳字。

这玉佩一出，周围观礼的人不禁都倒吸了口凉气。

“巨子，你这手笔也太大了吧！”吕敦仁忍不住出声道。

阮青青慢条斯理地地抿了口茶，“这孩子受得起！”

她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亲手将燕沐阳扶起。

“往后，好好学习，我们期待着你，将来利用自己所学带领大家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燕沐阳满是郑重地朝她一揖到底，“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

“谨没谨记，为师要看你行动。”

“徒儿会用行动去证明的！”燕沐阳捏着小拳头，坚定道。

阮青青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后，嘴角微微弯起，“好！”

此情此景，饶是平时严肃至极的燕曲风父子俩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拜师仪式结束后，燕沐阳便正式搬进城主府。早上他天不亮跟迟靖骁等人一起练武，白天就跟阮青青到处跑，体察民情。

开春过后，并不是立即就暖风拂面，草长莺飞，碧叶枝头立。

从寒冬里遗留下来的寒风还会做个最后的垂死挣扎，给大地倒个春寒，下两场大雪。

阮青青雷打不动地要去三城各地巡视。一是确保大家的安危，二是评估大家春耕可能会有哪些困难，然后再根据各处老百姓的实际困难，因地制宜地制定切实可行的计划。

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尤其是在寒风中奔波。阮青青本不打算带着燕沐阳出行，毕竟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种奔波太过艰苦。看着他坚持，阮青青也随他去。只是让城主府里的工匠帮忙把马车遮挡的门帘子换个更厚实的。

车上，阮青青会把自己绘制的地图册拿出来，跟他讲解他们即将去巡查的地方。那地方因为地形地势可能会有什么问题，然后怎么去跟当地人了解信息，自己又怎么去调查核实信息，从而不会被人蒙骗，或者被引至错误的方向。

这些对燕沐阳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东西，他很认真地听。到了地方，阮青青自己示范一遍后，还会鼓励他去做，即使他没做好或者做错了，阮青青也不批评他，反而总是鼓励他比其他同龄人好得太多。

这样跟着阮青青跑了几处后，燕沐阳渐渐地放开了些。

这日在回去的路上，燕沐阳手时而握拳时而松开，脸红扑扑的，额前隐隐有些水光。

“沐阳，你可是有什么问题？”

阮青青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

燕沐阳踌躇了片刻，“师父，我爹常常教导我要以诚待人。刚刚那位牛爷爷询问借用耕牛的事宜，明明咱们城主府圈养了很多头耕牛，完全可以借的，为什么您当时没有爽快地应承下来？这不符合以诚待人的原则。”

阮青青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妨想想，如果我今天很爽快应承他了，今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会怎么做？他将来的行为会对我们城主府带来什么影响，对其他老百姓又会带来什么影响？”

燕沐阳垂下脑袋，认真思索起来。

“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肯定牛爷爷会是第一个就去城主府寻求帮助。毕竟城主府的帮助是最迅速和及时的，同时他还不用额外花费银子。”

“至于其他人……”燕沐阳迟疑了下，“其他人得到了消息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城主府外面会拥挤很多前来寻求帮助的老百姓，会对城主府造成很大的困扰。尤其是城主府里圈养的耕牛也不一定能够。”

“那我是不是很有可能兑现不了承诺？”阮青青笑问他。

燕沐阳点了点头。

“一城之主，兑现不了承诺，以后我再让大家做什么事，他们还会听么？”

燕沐阳摇头。

“另一方面，若我们开了无偿帮助的先河，让老百姓尝到了甜头，后面我们无力承担持续免费帮助的费用，老百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这个对你可能有点难，我举个例子。如果我每天给你一颗你爱吃的糖果，突然有一天不给了，你会有什么想法。”

“我……”燕沐阳瞟了阮青青一眼，“我会心里不舒服，甚至会不高兴。”

“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与其等到后面翻脸，不如我们一开始就将翻脸的机会给扼杀掉。”

燕沐阳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双眼瞬间亮堂起来。

“所以，师父也不是不帮牛爷爷，而是让他拿出相同价值的东西跟我们换。可是师父为什么跟他说会想办法给帮忙解决？”

阮青青眉眼弯弯地继续循循善诱，“在什么情况下，你爹会跟你说，他会来想办法？”

“不能立即办的事。”燕沐阳这回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什么样的事不能立即办？”阮青青又问。

“难办的事，或者材料短缺的事。”这个难不倒燕沐阳。

“那是我们帮他把难办的事给解决了，他更感谢些？还是我们把事轻松办了，他更感谢些？”

燕沐阳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咱们通过这，暗暗告诉牛爷爷，给他单独拨一头耕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咱都这么不容易了，他还好意思想白白使用咱们的耕牛么？”

阮青青温和着笑着，“不错！这人都有些惰性，咱们无条件帮助他们，次数多了，他们就会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同时也不会自己去想办法，毕竟有现成的帮助。

而其他人见了，也会有样学样。甚至他们并不缺耕牛，但是大家都去城主府要了，他没去，是不是心里就有点没有沾到便宜的感觉？如此一来是不是跟我们帮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相违背？”

燕沐阳郑重地点头，随即他羞赧道：“师父，我又错了，考虑问题又不够周到。”

阮青青笑着摇头，“问题不能这般看，从另一方面来考虑，今儿沐阳是不是又有很大的收获？”

燕沐阳听后先是一愣，后嘴巴越咧越大。

“嗯，今天我的收获很大，学会了要从多方面思考问题。实在想不来，可以通过多次提问的方式，最终让自己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之处。”

“不错，孺子可教也！”阮青青也被他的言辞惊讶了一把，一激动，文言文都给拽了出来。

燕沐阳喜滋滋地摸了摸后脑勺，颇有几分孩童的鲜活劲儿。

从这之后，他更是粘着阮青青粘得不得了。连迟靖骁都忍不住吃醋，“你这哪是收徒弟，敢情是收了个儿子。”

阮青青挑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你没听说过么？徒弟跟儿子区别大么？”

“巨子，沐阳一个人都快把你所有的目光都占据了。我们也需要你的谆谆教导。”月琳琅嘟着嘴巴道。

“都多大的人了，还争这个？”阮青青有些哭笑不得。

“必须的！咱们巨子可是神一样的存在，能吸引到你的目光是我们莫大荣幸！”月琳琅神情夸张道。

“行了，别皮了。以后我也多多关心你们，成吧？”阮青青一脸无奈。

“成，可太成了！”

他们插科打诨间，三城的老百姓渐渐走出家门，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春耕。

布谷鸟也不甘寂寞，“布谷布谷”地叫个不停。

倒是不曾想，让它们叫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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