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龙一进门就嚷嚷累坏了，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气喝了半杯茶水，然后坐在桌子上一五一十地跟林江山说着询问的结果。

  那天在公司这边值夜的两个人现在还没来，要到下午四点才来。问了码头上的守夜人，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当时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货船四周和码头上的仓库，根本没注意江中央的兵舰，直到听见枪炮声才往那边看，外滩岸上也来了好多人在看。枪炮声停了后，还有不少外国人脱了衣服跳到水里救人，这些救人的和被救的人后来都被日本兵抓走了。英国兵舰沉了后，日本兵的小艇还在江上来回找，打捞落水的人还有死掉的人。

  听完江晓龙的话，再结合那几位渔民的叙述以及莱纳提供的信息，林江山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场景：“在日方谈判人员离开炮艇时，詹姆斯也悄悄下水离开了，然后趁着交火时的混乱顺着江流游到了岸边，等到枪炮声停了以后，岸上的人忙着下水救人，江上岸边一片混乱之际，詹姆斯悄悄上岸，赶在日本兵封锁之前进入了公共租界。”想到这儿，他对江晓龙说道：“公司这边值夜的人也别问了，问了也应该差不多是这个情况。”想了一下又说：“刚才有人找你，一个男的，脸圆圆的。”

  “噢，我知道是谁，是我们公司的经理，我去找他。”江晓龙说着就要起身去找经理。

  林江山听闻那人是船运公司经理，大脑中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拉住江晓龙道：“我和你一起去，我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他，你待会给我介绍一下。”

  两人来到经理室门口，江晓龙伸手敲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请进！”江晓龙推开门走了进去，林江山跟在后面也进了房间。江晓龙冲着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准备起身的男人叫了声：“常经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常经理站起身，看看江晓龙身后的林江山，笑了笑，然后对江晓龙说：“没什么事，就是看见你办公室门开了，想问问你怎么来公司了，是有什么事吗？”

  林江山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心中有些好笑，这两人相互间也太客气了。

  江晓龙也笑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找码头上的几个工人打听点事，跟公司没关系。”然后又回身将林江山介绍给常经理。

  常经理客气地对林江山说：“既然是江经理的朋友，有什么事您就问吧，别客气。”

  “那就麻烦您了。”林江山听常经理这么说，也就不客气了，语气轻缓地问：“前段时间有位苏北来的朱老板来公司托运过货，您还记得吗？”

  常经理在房间走了几步，用手敲了敲头，停下脚步看着林江山：“您说的朱老板是不是瘦高个？”见林江山点了点头，常经理又说道：“他是第一次用我们的船，货是运到泰州的，对吧？”

  林江山又点点头。常经理接着说：“那就对了，这个朱老板是泰州洪先生介绍来的。我记得当时他要运的货比较多，我们的船剩下的舱位不多了，问他等几天行不行，等公司的其他船回来再替他运。他说等不及了，又去了达盛船运公司联系了货船。货是分了几条船装的，而且说好了他要跟我们的船一起走，后来船开了也没等到他。怎么啦？朱老板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江山连忙笑着说：“朱老板没事，我的一位朋友想找他，朱老板有件东西落在我朋友那儿了，找不到他，只听说朱老板通过你们公司运过货，所以过来想问问你们这儿有没有朱老板的联系方式。”

  常经理摇摇头说：“我们船运公司基本上都是等客户上门，像朱老板这样的临时客户，他愿意留联系方式当然好，不愿意留，我们也不能勉强人家。”

  “是这样啊，那就不打扰您了，谢谢了！常经理。”林江山准备告辞。

  “林先生，您可以去达盛公司去问问。”常经理热心地向林江山介绍着。

  林江山一面表示感谢，一面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常经理：“您给朱老板住的旅舍打过电话吗？”

  “您是说大通旅舍吗？没有，没打过电话。倒是朱老板打过电话来问货装船的事。”常经理很肯定地说。

  林江山再次对常经理表达感谢，然后走到门外等着江晓龙。

  江晓龙和常经理简单聊了几句后，也告辞离开了经理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江晓龙问林江山还要做什么，见林江山摆摆手，就收拾收拾屋子，然后和林江山离开了办公室。

  两人走出船运公司，在马路上没走多远，一名头戴鸭舌帽，身穿粗呢大衣，年纪有四十上下的男人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您好，两位先生需要进货吗，我这儿有好货源，都是紧俏物资。”

  江晓龙正要开口拒绝，林江山抢先问道：“有什么紧俏好货啊？”

  鸭舌帽男人见状赶忙从口袋拿出香烟递给林江山两人，然后神秘地压低声音道：“红酒、香烟、洋面、布料棉花都有。”

  “我们要的货量可大啊。”林江山试探道。

  “量越大越好啊，我们商行就欢迎你们这样的大客户，呵呵。”鸭舌帽男人笑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汽油有吗？”江晓龙突然插了一句。

  鸭舌帽男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没了，露出为难之色：“这个是军方控制的，配给物资，不能买卖，我们不敢做这方面的生意。”

  “你们是哪家商行？我们想进一些棉布和棉花。”林江山继续探问着。

  鸭舌帽男人一听，脸上迅速换了副表情，笑逐颜开道：“谢谢先生惠顾我们商行，这是地址，那边有业务经理亲自接待，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当面谈。”说完从大衣内袋拿出一小叠名片，迅速翻看着，很快挑出一张递给林江山，同时说道：“这是大洋商社的名片，上面有地址还有电话，您要去的话可以先打电话联系一下，去了以后就说是胡孟平介绍来的，鄙人就是胡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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