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烟雾袅袅向上。

  香已经快要见底，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燃烧着最后的、猩红的火光。

  来人忙上前，将香续上。

  闪动的火光中。

  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京城黄良一中的校服，笑容甜美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仿佛透过照片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一旁的灵位上，上书：孙辈林皎月之灵位。

  来人透过照片。

  与女孩对视。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来人这才回过神，看向门口，就见原本应该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老人年纪大了。

  客厅的灯透过门缝泄进来，来人清晰地看见了老人两鬓银白的发。

  “月月，别怕，奶奶给你续香了。”

  老人在门边站定，抬手摩挲着门口的灯绳，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就有些焦急起来。

  “奶奶。”

  来人终于出声。

  老人一愣。

  “小硕？”

  “嗯，奶奶你别着急，香我已经续上了。”

  来人快步上前，扶住老人的胳膊，搀着她往外走。

  “续上了？”

  老人不放心地转头又看了眼，见香真续上了，这才放心回到客厅。

  “奶奶，你身体不好，还是回房间睡吧。”

  来人将老人扶着坐在沙发上，开口劝道。

  “不不不。”

  老人一口拒绝。

  “那个房间是月月的，我万一住了，房间里有我的味了，月月找不到家了怎么办？”

  来人闻言沉默了。

  张了张嘴，那句‘月月早就不会回家了’，怎么都说不出口。

  老人年纪大了，这几年记忆更是出现了偏差。

  一直想着有一天月月能回家，便一直不肯搬家，每天要花很长的时间爬上爬下。

  到今年。

  这栋楼里所有的邻居都已经搬走了。

  只有奶奶还留在这。

  市政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可奶奶都不愿意搬。

  就只能僵在这。

  隼硕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那明天我买一张沙发床来，奶奶你睡的能舒服点，对腰也好，你这几天不是腰疼的厉害么。”

  这次奶奶终于没再拒绝。

  “那会不会太贵了？”

  老人一辈子节俭，听到沙发床这种名词，下意识就觉得高级，应该不便宜吧。

  “不贵，奶奶我有钱呢。”

  隼硕剥开橘子，将其中一半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没吃，而是盯着正在播放晚间肥皂剧的电视微微出神。

  隼硕也不急。

  这一年来，奶奶发呆的时间和次数，都在增加。

  他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一口下去，酸的脸顿时皱在了一起，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老剧《还珠格格》。

  隼硕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情，大概还有两集，皇上应该就能知道紫薇和小燕子的真实身份了。

  即便对剧情已经滚瓜烂熟。

  隼硕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正看得仔细。

  老人突然开口：“小硕，你最近买房是不是还差点钱？”

  不差。

  甚至最近又有了一笔钱入账，再全款买一套房也不在话下。

  可隼硕不敢跟老人说实话。

  他这个工作见不得光，还没有交五险一金。

  在老人家看来。

  一个工作连五险一金都不交，那就是不正经的工作，隼硕不想奶奶操心。

  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我床铺下还有个存折，存折里还有点儿钱……”

  林奶奶回过神，转头看向隼硕。

  “小硕，等奶奶走了，你就把钱拿去还房贷。然后找个时间回家看看吧，都是亲人，哪里有隔夜的仇啊。”

  这话。

  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还有那钱。

  也不是一点，而是整整五百万。

  一条人命钱。

  十年了。

  林奶奶一直搁在床铺底下，一分钱都没有动。

  现在却要给他还房贷。

  隼硕放下橘子，握住林奶奶有些粗粝的手，“奶奶，我们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又能怎么样呢？他白家，家大业大，十年前没办法，现在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奶奶最近眼睛也不好了，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白上蒙上了一层白翳，她转过头看向隼硕。

  脸上是对命运妥协的绝望。

  “小硕，奶奶知道你有本事，可再有本事，你也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至于白镜石那个畜生，老天爷会替我们收拾他的，一定会！”

  人在对生活无望时，往往会期望神明和报应的出现。

  隼硕对此却嗤之以鼻。

  这世上。

  若是真有神明，林皎月就不会死，而那畜生还活的如此快活。

  “奶奶，你别乱想，你就是太累了，早点睡吧。”

  隼硕不想听林奶奶说这些丧气话。

  即便有神明。

  什么都要依靠神明，神明岂不是累死了？

  “好，小硕你也早点睡，别忘了床铺下的存折……”

  “嗯嗯嗯。”

  隼硕敷衍地应着，关上电视。

  很快。

  客厅里就响起了林奶奶均匀的鼾声。

  隼硕拿起林奶奶那一半没有吃的橘子，留下一盏夜灯，起身走了出去。

  刚掩上门。

  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隼硕拿出，当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忍不住轻挑眉梢。

  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时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隼硕狭长的眼眸盯着对面街道的写字楼，一街之隔，一边现在，一边过去。

  而林奶奶，就是留在过去的人。

  “生意？白家吗？不是……哦。”

  隼硕语气从激动到平静，只用了一秒。

  是的。

  这次白镜石出事，就是他的手笔。

  若非还要拿尾款。

  隼硕恨不得，白镜石就在这次事故中死掉，一了百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

  隼硕清楚。

  当年那件事，白镜石固然可恶，但若不是有白家做靠山，白镜石绝不能那般轻易脱罪，甚至还去国外一趟。

  回国就成了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了？

  真是滑稽的很。

  所以。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白家。

  若是白家倒了，那想要解决白镜石，简直是易如反掌。

  白镜石，不该以公职的身份死去。

  他要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他要白镜石。

  遭众人唾弃、尝一尝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滋味！

  因此。

  当这个时小姐找上他给白镜石一点教训的时候。

  隼硕还给她打了个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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