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

  神什么的，一定会让这位无神论者的老人捧腹大笑吧。

  不过说实话，他现在开始有些理解那些将奥特曼挂在胸前虔诚祈祷的人们了。这么说来，自己是不是也算奥特曼的信徒呢？

  “神？”

  出乎意料的，老人前倾的上半身停顿在了半空，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这个千年以前华国先祖们为了描述至高无上的天雷所创造出来的汉字。

  “蛮贴切的。拥有强大无匹的战力，还有愿意帮助人类的意识……我暂且认同他是神的说法。”

  老者抬手给琛辰添了茶，但脸上明显地收起了最初的笑容，转而是一副神情肃穆的面孔。

  琛辰知道，真正的斗争现在才拉开帷幕。

  “不过我想知道，你作为一个人类，是否拥有着这个奥特曼身体百分之一百的控制权？”

  “正常情况下，是的。”琛辰斩钉截铁地答道，双眼径直迎上了老者锐利的目光。

  这个问题根本无需过多的思考。除了第一次战斗时由于自己意识昏迷导致变身后是初代的意识在控制，后续几乎所有的变身战斗都是由他本身意识在主导的。

  “你为什么想要去消灭怪兽？”老者接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因为我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我想要使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这一切！”

  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很久，也是思考得最多的。

  此刻的琛辰如同一头卧在地上却被人逗弄得出奇愤怒的猛虎，激动得瞪圆了眼睛，被他不经意间握在手中的褐色茶杯也因刹那的强大力量爆裂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要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

  “悲剧吗？”老者此时的气势如同潮水般忽然退去，低垂着眼帘似是在自言自语，头上花白的短发愈发展现出他的沧桑，“可是无论哪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悲剧，不是吗？”

  可是在他再次抬起头时，却又换上了原本那副肃穆的面容：“那好。现在你说说你的第三种选择吧。”

  “很简单，我不会签那份荒唐的研究协议，更不会交出奥特曼的力量！”琛辰挺直了腰，一板一眼地说道。

  “第三种选择，是我将与奥特曼一同，以独立的个体存在。我们之间，只有合作，不再是隶属关系，无需遵从你方下达的命令与规定。”

  “那么……你做好准备放弃华国人的身份了吗？”

  这时，老者无来由的一句却让琛辰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想来也是，既然想要以独立的个体存在，想要不再遵从对方下达的命令，那也就意味着他将不再受国家意志下的体制和法律制约，自己将不再属于这个国家！

  既然放弃了既定的义务，那么自己也将失去已有的权利！

  残酷吗？也许是的。然而琛辰在惊讶过后，依然咬紧了牙回答：“是！”

  老者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温暖如同春风般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只见他笑着说：“你的能力固然非常强大，但你要知道，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只有一个人的英雄即使再强大也会在战争的泥潭中寸步难行。”

  “我想齐珊珊已经跟你说了吧？作为能力者，你并不是唯一的，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拥有着众多数量的同伴；此外，你的同伴们都忠于华国，华国也有足够的实力作为你的后盾。”

  老者态度突然的转变让琛辰有些不明所以，他疑惑地问道：“还请指教。”

  “既然是合作，那我们理应互相提供合作的便利。”老人眯着眼睛笑道，“华国以及科特队的环境是你最为熟悉的，这也有利于你接下来工作和行动的开展。”

  “另外，我可以做主不用签那份所谓的研究协议，你考虑一下吧。”

  “我希望有足够的个人自由和空间去做我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琛辰开口想要辩解。

  “小伙子，不要得寸进尺。你应该知道在军队里不听指挥是什么下场的。”老者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随即似是留意到琛辰面前那个快要被捏碎成粉末的杯子，越过桌子贴心地为他换上了一个新的，并且再次斟上了茶——尽管琛辰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喝过一口。

  “合作的事情我应下了，以后你有需要可以直接找小靳，需要你帮助的任务也会提前联系你。”

  “不过我有三条底线你得听好：一，禁止奥特曼无故伤害华国人类；二，禁止奥特曼干涉华国内政；三，奥特曼要优先对付华国境内的怪兽。”

  “这三条你可以接受吗？”

  句句不离华国，字字赤诚。

  显然，这三条底线都是对方为了确保华国的安全而特地提出的，因而琛辰只是略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为了平等，他飞快运转的大脑也对应地给出了三条底线：

  “那我的底线是——”

  “一，禁止未经我同意对我进行任何身体研究；”

  “二，禁止在我对抗怪兽时在背后对我下手；”

  “三，我需要确保我家人的安全，并禁止利用我的家人对我实施威胁行为。”

  老人看起来很高兴，一边喝着茶一边微微点头，花白的胡须不小心沾上了几滴晶亮的茶，在白炽灯光下熠熠生辉。

  “你所说的一和二，那是必然的，但我只能确保在华国境内不发生类似行为。至于你的家人——他们在你进入科特队之日起，便处于我们严密的保护下，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这一晚，一老一少两人如同爷孙般畅谈着天南地北，双方的合作也以保密协议的方式被确立了下来。

  当琛辰后来回想起这一晚的谈话时，依旧深刻地记着老者说的那一段话。

  “小伙子啊，那个小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现实很残酷，但真正的英雄，应该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着生活。”

  “你的力量能完成普通人类无法想象的壮举，不要光顾着眼前的苟且，大胆地去做。剩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我知道，但我只做我认为我应该做的事情。”这是他当时仅有的回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老者目送他离开后，房间一处角落的光线竟飞快地扭曲，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外星人突兀地站在那里，与他身后光洁的墙壁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杰顿，你越界了。”老人仍旧悠然地喝着茶，全然没有看到对方突然出现的惊讶或恐惧。

  “是吗？我怎么记得，我还有着一个特殊灾害应急管理局特邀顾问的头衔？”

  杰顿脸上的眼珠轻轻地闪烁了数下，漆黑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吧好吧，抱歉，是我太心急了！”眼见老者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杰顿举起双手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了人类投降的姿势。

  “不过你似乎……挺高兴的？”他疑惑地问道。

  “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老者反问。

  杰顿摇摇头，自来熟地拉开老者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时还不忘为自己斟上了一杯热茶。

  “那么你是打算拒绝美利国的邀请了？”

  “你希望我拒绝吗？”老者再次反问。

  “那可不，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哈里斯吃瘪的样子了哈哈哈。”

  杰顿仰起头来大声地发出“哈哈”的笑声，那与人类迥异的声带结构震动所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

  “那你不怕美利国指控你们研究大型杀伤性人体兵器侵犯了人权吗？”杰顿喝了一口茶，双手在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

  “杰顿，你来地球这么久了应该知道，当美利国觉得你拥有奥特曼时，你最好得有。”

  老者伸手为杰顿添了添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幸运的是，他是我们华国的男儿。”

  杰顿金黄色的眼睛就这样默默地盯着为他添茶的老者，接着双方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良久，只听他低声嘲讽道：

  “呵，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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