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眼中含着浊泪，深深地看着南宫纯。南宫纯泪眼朦胧，不忍地别过头去。

南宫家主抽出长剑，剑身冷光乍现。他高高的扬起长剑，闭上眼睛，精准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爹爹不要！”

突发此境，清浅惊慌失措，心如刀割，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然而未等他自裁，手中的长剑却被一股力量打到了一边。

南宫家主诧异地看着嬉笑的荆右使，心中既愤怒，又疑惑不解。

“或许南宫家主是对自己那未经世事摧残的女儿太过信任？”

“还是对那些南宫家虎视眈眈的仙门，心怀不轨，潜伏在家门的有心之人不屑一顾呢？”

荆右使笑着说道，却句句戳中他心中的要害。

是啊……

这些年南宫家内忧外患，他不愿清浅看到，便有意纵了她四处游玩，并托南宫纯暗中照顾。

如今的仙门虽然自顾不暇，但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纵使今后得以重见天日，但南宫家不过是东冯兰家的附属仙门，又如何能够在污浊之中，明哲保身呢？

见南宫家主眉目微蹙，神情似有松动，荆右使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杀身成仁，世间便真如所愿的那般清明了吗？说到底，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说罢，荆右使深深地行礼，起身时，正巧碰上了南宫家主复杂的眼神。

荆右使依旧得体地微笑，看着清浅，缓缓道：“既是如此，还望南宫家主明哲保身。自小没了娘亲的孩子，若再没了父亲，想来也是难过的。”

荆右使语毕，命人护起了南宫家，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兰家。

之后，除了南宫家，东冯依旧经过了一场不可避免的厮杀，兰浸溪伤痕累累地半跪在地上。

未等荆右使走近，浸溪忽然开口：“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救你于水火？”

荆右使止住了脚步，喉结微动：“是您，当初若没有您带荆某回到天上天，荆某必定被仇家乱剑杀死。”

荆右使顿了一顿，默默呼了口气，眼神哀伤又坚定。

“所以为了报恩，我一直隐瞒兰家主暗中与云家苟合，虐杀天上天族人，致使酿成大祸。以至于尊主成魔，为祸苍生，生灵涂炭......”

浸溪惊异地看着荆右使，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荆右使眼神暗流涌动，说道：“烦请兰家主将兰珏交与我，我可念着从前的恩情，最后一次违反尊主的命令，苟留蓝羽等人的性命。”

“一定要如此吗？事情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吗？”

浸溪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挣扎道。

“从一开始背叛尊主，兰家主便早已料到今日的结局了，不是吗？”

荆右使深沉地说道：“难道你真的以为，尊主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吗？”

浸溪心中狠狠一揪，呼吸凝滞。

“暗枭......从来就不听命你，他们只听命于尊主。兰家主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天衣无缝吗？”

闻此，浸溪浑身战栗，如同置身冰窖。

自从琼楼死后，浸溪意志消沉，悔恨万分，刻意逼迫自己不去想从前的种种，以逃避自己的过错。

可事到如今，浸溪才发现，自己的错，不仅仅是残杀了无辜的人们，还失去了琼楼，毁灭了净世，生生泯灭了惊鸿翊难得的真心……

泪眼婆娑中，浸溪看到腕部的手钏发着温润的光亮。

倏然间，脑海中浮现了那日，惊鸿翊笑着将手钏推入自己手腕的场景。

恍惚间，浸溪似乎又坐到雨花阁的桌案边，看到了围着自己转的惊鸿翊。

“浸溪姐姐，你要不要喝杯茶，小翊给你倒吧……”

“浸溪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觉得小翊太吵了？”

“浸溪姐姐，你永远陪着小翊吗……”

浸溪忽然仰天大笑，苦涩的泪水划过眼角，冰冷刺骨。

是了……

自己终究是错了……

浸溪下定决心，强忍着泪水，一步一步地走进一间房屋。

蓝羽见浸溪如此，痛不欲生地嘶吼着：“浸溪不要！那是你的骨肉至亲，你不可以这样做！”

可是，浸溪依旧没有回头，她关上门，只听得兰珏哭喊的声音：“姐姐不要……小珏不想死……姐姐……小珏求你……”

微微的迟疑后，只听得血肉分离的声音，鲜红的热血在雪白的窗纸上，喷洒出一道艳红。

蓝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猛地瘫倒在地，唇瓣颤抖，口中苦涩。

良久，浸溪终于打开了门。

她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失神地走着，怀中抱着一个流血的脑袋。

兰珏死不瞑目，眼神存着一丝希冀，更多的，却是惊恐和绝望。

浸溪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走到荆右使面前，眷恋地用脸蹭着兰珏沾了血的头发，兀自喃喃道：“可以……放了他们吗……”

看着这个小小的脑袋，荆右使终归是心有不忍。

他闭目别过脸去，下属立刻识相地接过头颅。

荆右使摆了摆手，众人立刻放了兰家人。

荆右使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压抑，疾步想要离开，却在门口处止住了脚步。

他回首看着阔气的牌匾，那肆意挥洒的“兰府”二字，又看到家破人亡的兰家。

荆右使心中似有万千话语，却欲说无言，终而离去。

绝尘殿内，荆右使恭敬地呈上头颅，跪在殿下。

惊鸿翊收起玄机扇，一步一步地走近，看着兰珏惊惧的表情，忽而笑了。

“这便是她心心念念，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护着的孩子吗？”

“启禀尊主，的确如此。”荆右使低首回答道。

“这模样倒是不错。不过若是阿离还活着，想来要比兰珏更要可爱几分。”

惊鸿翊淡淡地笑着，想到了那日阿离为自己撑伞的场景。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还要嘱托自己不要受凉……

惊鸿翊思绪飘远，眼神也多了分动容。

就在这时，荆右使微微抬头，无意间扫到兰珏的后颈。荆右使瞬间脊背发冷，心脏狂跳。

不对……

他记得，兰珏的后颈有一块拇指大小暗红色胎记，为什么这个头颅上却没有任何印记？

他被骗了！

荆右使的脸白了几分，心虚的用余光瞟眼惊鸿翊，然而这一切，却被影看在心里。

影心下了然，大方地揽着惊鸿翊的肩膀笑道：“你说……兰浸溪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用命守护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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