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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连续抓捕


正月初二夜,张小薯一行解“快手”到达秦梦。

  据金不换和张小薯他们介绍,“快手”听到俞水容出事的风声后,一路东蹿,一直躲到了凤鸣的筱岭。

  筱,是小竹子的意思。

  云龙江流域,除了盛产毛竹,还多竹筱,就是长不大的苦竹、箭竹之类,从一人高到几人高,竹竿从小指头粗到大拇指粗不等。

  这筱岭的苦竹,还是做毛笔笔杆的上品原料。

  随着他们的讲述,秦时月仿佛看到这样一幅图景:

  山坡上竹筱丛生,一间草棚欲倒不倒地歪斜在那里。

  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正在棚里呼呼大睡。

  激烈的狗叫声将他从梦乡中唤醒。他昂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看棚外,阳光已经从外面钻进来,晒在自己由石头、松针和稻草堆成的枕头边。

  这时,他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刚想探出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草舍就被“呼啦”一下掀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秦时月火速赶去山坞里的看守所。

  “快手”是个20岁左右的光头,圆脸细眼,一副身板看上去很强壮。

  又是连夜突审。

  据“快手”交待,前番被截获的陶瓷确实是日本人私运的,自杀的是日本人“樱特工队”的一名成员。太岁墓也是日本人指使“快手”他们干的,盗挖出来的《梁山泊水军阵法》等一应文物都由“快手”交给日本人河野英男。

  河野英男的中国名字叫关自民,在县城南门云龙江边的水埠头开着一家“润秦药店”。

  日本人接下去要做的,是展开一次代号为“落樱”的重要行动,目的是想得到宋代拳术大师金台的武学秘籍,具体由河野英男执行。

  秦时月审完“快手”,看看时间,又快子夜了。心想,事不宜迟,今夜就当实施抓捕。

  以时月的效率,本想抓住河野后再一并向庄厚德汇报,但考虑到事关重大,也为保万无一失,可能需要警察局配合这次行动,因此必须由庄团长亲自出面跟路上局长沟通,于是拨通了团长庄厚德的电话。

  庄厚德在电话中说:“此人事关重大,务求力擒。为稳妥起见,先勿要急,待我跟路上局长商量一下再答复于你。”

  秦时月到门口走了走,见张小薯带人守在监房门口,而史达贵已走,于是重回办公室,再次致电庄厚德,觉得事不宜迟,唯恐夜长梦多。可电话出现忙音,看来是对方正在与路局长通话。

  秦时月心里那个急啊。他现在才后悔,觉得这样机密的事,刚才实在不应该在电话里汇报,而应当面去请示才对。不过,刚才打电话是因为考虑到正值春节假期,又是夜晚,他觉得直闯上峰私宅不太妥当。

  他担心刚才那个电话被人偷听。隔墙有耳,防不胜防啊。

  按照他内心的想法,直接带人把河野抓了再说,先斩后奏,那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

  约莫过了半根烟的功夫,电话铃响起,是庄厚德。他告诉秦时月,路局长正在集结人马,约好半小时后在南门“润秦药店”会合。

  这次行动由路上局长亲自指挥。

  秦时月听了,心想,怎么还要半小时啊?这该死的效率!换了是他,五分钟就足够了。

  他恨不得立刻赶去南门渡,但想到须由保安团与警察局联合行动,又是路局长亲自指挥,那自己就没有私自行动的权力了。要不出了什么纰漏,不仅前功尽弃,而且哪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按照路局长的能力,指挥这次行动应该没有问题。路局长的眼光贼亮贼亮的,放出的眼光好像要将人一口吞了的一样。

  有这样眼光的人,其掌控欲、攫取欲,可想而知。

  他又想到路局长那两颗一想问题就会骨碌骨碌乱转的眼球。但这次,因为涉及到行动,秦时月倒是希望路局长的眼珠能转动得快一些,计划再周密一些,行动再果敢一些,确保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他吩咐守候在监房外的小薯他们检查枪支弹药,为继续抓捕作好准备。

  他也想到是不是要通知史达贵等人参加,但因这次行动由庄团长亲自负责,不方便再去插手行动部署的事。

  凌晨一点,两股人马汇合在南门。

  路上局长指挥警察和团丁将润秦药店团团围住,自己亲自带人叫门。

  敲了半天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时月跟路上和庄厚德说:“情况好像不对。不能再等,让我来!”说完两眼迅速扫描药店的上上下下,寻找突破口。

  换了普通的房门,秦时月一脚就可以踹开,但这种沿街的店面,上的都是排门,非常厚实坚固,并且里面落榫,用脚踢,效果比较差。若想破门,最好抬着大木头来撞。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采用这种野蛮的笨办法。

  只见他瞄准墙角两脚宽的墙面,一个冲刺,风一般刮了上去,在墙上连踏两步,然后往斜刺里纵身一跃,双手就牢牢抓住了二楼的一个木制窗格,引体向上后腾出右手用力一拉,只听“喀嚓”一声,窗子碎裂,时月先头后身再脚,吱溜一下破窗而入。

  路上、庄厚德等人在下面张着嘴巴看着。秦时月这身手,凭的全是手脚的速度和力量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挂职的副团长自从来到秦梦,除了不停地查案,就是接二连三的奇遇和拜师学艺,夙兴夜寐地习练武艺,功夫每天都在精进,身体也如脱胎换骨一般,远不是史达贵与他交手时的境况了。

  特别是在弹跳力和手劲上,还有全身的协调性、柔韧性方面,更是突飞猛进,几天就上一个层次,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灵、柔韧而富有弹性,两个脚心就如空的一样,走路无声无息,轻巧无比,却又如安上了无形的弹簧,似乎随时都可以蹦得老高。

  登高攀援,更是见长。只要下面有落脚之处,上方又有可抓附之物,都能一跃而上,穿房越脊就如狸猫一般。

  话说时月落地后,并不停住,也不起立,往空处扑落扑落翻了两个跟头,再持枪在手,先看地面床底,再观察四周,再冲到床前,却哪里有人?

  他一摸被子,还是温的,忙冲到房门外,见是一条走廊,外面就是云龙江。一探头,天,一架活动铁梯挂在木栏杆上。

  跑了啊,一个念头闪过他脑海。

  他快速下楼打开店门,放大家进门,然后指挥士兵进行搜寻,自己顺着铁梯下去,一手抓着梯子,一手握着枪。

  铁梯到底,是一楼。沿墙根走了几步,有台阶通向江边的沙滩。黑呼呼的江面上,泊着一只小舢板,里面空空如也。

  秦时月想,如果是从这里逃走的,为什么小船还在?难道是另有船只?还是潜水走的?

  他极目搜寻,江面上黑黑一片,不见星火。再侧卫细听,除了轻轻的江水击岸声,别无其他动静。

  之后,他在岸基的石墙上敲敲打打,反复搜寻,以脚试踢,竟然掏出两根松动的青石条,里面是个储物洞,隐隐的似有东西,用手一拉,拖出一个备用的潜水氧气瓶和一副氧气面罩来,于是气得连连跺脚。

  很显然,河野是听到风声,先一步走了。

  难道是抓捕人员到来时被及时发现而迅速脱逃?还是之前已有人通风报信?秦时月满腹狐疑。

  回到楼上,见桌上已放了两把手枪,一枝冲锋枪,一箱手雷,一部微型电台,还有十多根金条,几叠美钞,是保安队员和警察们刚从布柜后面的夹墙里搜出来的。

  确定无疑,这里就是个日特窝点。

  秦时月一行再转到药店前面几十步的后河边,见河中也泊有一只小蓬舟。如有什么情况,从这里也可以摇船离去。

  这条河与前河、玉浦河等相通,既在城区四通八达,又可以汇入云龙江。

  这前前后后,可谓条条都是逃生路啊,秦时月不得不佩服河野布局的老到和精细。

  第一次交锋,就感到了对手的厉害。

  路局长说:“他娘的,这日本佬难道是吃神仙屁的?也太警觉了吧,我们一行动,他就知道了!”

  庄团长说:“能来中国闯荡的日本人,均非等闲之辈。何况现在日本人已经战败,敢留下来与我们周旋的,更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们千万不可小瞧对手。”

  秦时月想,今天这事,一般有三种可能,要么就是河野英男如老鼠般警觉,狐狸般狡猾,在包围圈形成之前的千钧一发之际成功脱身;要么就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今天他根本就不在店里。

  如果是一、三两种情况,那不要紧;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事情就大了,弄不好就是有内鬼,那这案子还怎么破?往后还敢相信谁?

  想到这里,时月不禁长叹一声。

  但愿事情的真相属于第一种情况:河野英男反应灵敏,瞬间发觉,瞬间逃逸。

  夜晚,等一切静下来,秦时月双盘上坐。但他静不下来,无法进入练功状态。

  他还在想着突袭药店扑空的事。直觉告诉他,行动泄密了。

  那么,就当是泄密来推断一下吧,泄密者,会是谁呢?史达贵没有参与审讯,当然不知道“快手”背后还有个河野英男。

  听小薯说,在抓捕和押解“快手”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人私下与“快手”单独相处过,也就排除了审讯前“快手”向别人供出河野英男的可能性。

  团长庄厚德应该是不会泄密的吧?他一团和气,平时还临池不辍,是个自律和有修养的人。

  虽然他也喜欢喝酒抽雪茄,但听说兄弟姐妹都做生意,家里很有钱,不需要为了钱而通敌卖国。

  那么,那个整天阴沉着刀条脸,两颗眼珠不停地游来游去的路上局长呢?

  此人看上去面相不善,欲望很强,让秦时月觉得不舒服,也许嫌疑比较大,接下去应当作为重点侦查对象之一。

  其实,之前秦时月私下打听过路上局长的为人,收集到的信息是:路上的社会关系网非常广,在秦梦可有“路路通”之称。靠了手中的权力,敛财手段也很多,家里开有一家枪械修理所,还有饭店、客栈、澡堂、土特产等店,吃喝玩乐一条龙。

  “又是做近水楼台生意的啊?这样搞,以权谋私不也太方便了吧?上面怎么不管?”秦时月当时问过金不换。

  “谁管啊?谁不是这样?秦团,您如此聪慧而博闻,不可能没听说过四大家族吧?从上到下,权力不都在与资本联姻?再看国军队伍中的那些司令、军长、师长的,多少人家中都是妻妾成群、金山银山的,又有多少是以欺男霸女、欺行霸市闻名四海的!上行下效,有何办法?”

  秦时月摇摇头说:“是的,我们壶溪那边有句老话,叫‘上梁不正,下梁脱榫’,唉……”

  不换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若浮云”,那只是孔子等道德楷模、正人君子的理念,对于普通人来说,信奉的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爹亲娘亲,铜钱银子顶亲”“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在这样的信条指导下,又有几人愿意放过升官发财的机会?

  “做官了,就想发财;发财了,就想做官。纵观人生世象,莫非如此。”小盛在一旁插话说。

  也只有她这样的小年轻,还有一份正义感。三十岁以上的,基本上就学会闭嘴或者打哈哈了。金不换只是个个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时月很是悲哀地想。

  不管是路上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既然是个逐利之徒,又为什么不能与日本人眉来眼去呢?为了利益,双方一拍即合,是顺理成章的事。想到这里,秦时月感到不寒而栗。

  他想起唐人卢纶的那首《和张卜射塞下曲》:

  月黑雁飞高,

  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人家摸黑逃走,眼下大雪满路,还怎么追?往哪里追?找不到人家的马蹄印,也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如之奈何!

  秦时月目前就是这种处境,眼看就要擒住对手,然因一念之差而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既然追不上了,无法追了,那就暂且收心吧。

  时月想定,才开始安心练功。

  慢慢地,他意识上开始放下工作,放下生活中的一切,注意力转移到身体内部。

  他想象着星光自头顶源源灌入,继而又有天泉沐身,如浴温泉,并且层层透入,让全身舒爽无比……

  他能听到身体放松时骨骼、关节发出的“格格”声,感受到随之而来酸、麻、胀、实、空、冷、热等各种感觉。

  每一次练功,都让他离现实远了一步,向功夫靠近了一步。独处和练功,已将他的身心,从喧嚣的生活之河拉出,一点一点飘向空旷宁静的山野。

  直到子夜,他才收功睡去。

  旧檀有《过年》诗云:

  过年味正浓,

  星汉点灯笼。

  诗酒梅花礼,

  情深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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