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梓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各种诡异的光线，扭结成一团混沌，如同一团乱麻。

  而他便陷入在这团混沌之中，仿佛陷入了泥淖。

  他感觉有些不舒服，试图坐起来。

  那些光线却如一根根触须一般，马上缠绕在他的身上。他越挣扎，那些光线便缠得越紧。

  渐渐的，他感觉到呼吸困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心里一急，猛的“呀”的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汗已湿透衣襟。

  “你醒了？”

  石梓轩头昏脑胀，一扭头，便看见一脸憔悴的徐自陵。

  “我咋啦？？”

  徐自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你忘了，三天前，我们在路边摊？”

  石梓轩一愣，路边摊边的场景在脑海里闪回。

  “这都三天了？”

  徐自陵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后怕的神色。

  “你当时急火攻心，心神俱灭，气劲走岔，走火入魔了。”

  石梓轩怔住了。

  “龙儿来过了？”

  “不仅她来了，师傅无垢老人也来了。

  龙儿衣不解带，用宁神诀替你推宫活血，但只能稳住你的气息。好在师傅带来了九转还魂丹，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要不是师傅刚巧在白云山云游，你这次就出大事了。

  现在没啥事了，脉相平稳得很。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死心眼的。

  起来吧，透透气！

  再不起来，你都要发霉了。”

  ”哦。“

  石梓轩恍然若梦。骤然房内喇响动。

  卧室门打开，尚秀芳秀丽的脸悄然探了进来。

  “梓轩哥，你醒了？

  熬了瘦肉粥，我去给你端过来。

  你可得给我面子，多喝一点哦。”

  石梓轩勉强的挤出了个笑脸。

  “谢谢你！”

  尚秀芳嫣然一笑。

  ******

  书房内，茶香袅袅。

  石梓轩依然有些头昏脑胀，但神色已好了许多。

  他轻抿了一口茶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

  徐自陵叹了口气。

  ”你现在是不是还很内疚，很自责？“

  ”不管怎么说，东方烁是我的“父亲”！

  虽然只是生物意义上的，但血脉传承，我身上流着他的血。

  这是无法否认的。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造了孽，就算与我无关。但我难道就一点都不用自责、内疚吗？”

  徐自陵见石梓轩一脸期待，求他认同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是不是很想跑到龙儿面前，跟她郑重忏悔？

  我看，你干脆跑到她爸妈的坟前，引颈一刀，以死谢罪好了。

  嗯，蛮好的，你觉得这么办，怎么样？”

  石梓轩神情黯然。

  “如果以死谢罪，能获取龙家的原谅。也不是不可以！”

  徐自陵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原来，你还真这么想的哦，也难怪了。

  可东方烁犯的罪孽，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石梓轩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半毛线关系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作为当事人，很难把自己置之度外的。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看《神雕》吗？”

  “嗯，记得。

  我那时最喜欢王妃。

  可龙儿却非常讨厌她，说她就是圣母婊，滥好人。

  但我就是喜欢王妃啊。

  王妃是真善良。不是装的，是天生的。

  而且他对小王爷是真的宠爱。

  我那时就想啊，如果我也有个妈妈，能像王妃爱小王爷一样，爱我就好了。

  而你呢，最喜欢杨过。整天拿着把破木剑，哼哼哈哈的。

  也是，杨过牛逼嘛。大家都喜欢！”

  石梓轩苦笑。

  “我不是喜欢他，是担心我跟他一样。

  杨过也  是没有爹没妈的孤儿，读起来，我有代入感  。

  我对我那个便宜父亲是真的从来无感。

  但这并不妨碍我跟杨过一样，也会幻想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吧。

  我那时就想啊，我的父母肯定跟别人的父母差不多，都是很温暖的人。

  只是不小心，把我弄丢了。

  杨过行走江湖时，知悉他父亲往事的人很多。

  但谁都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只有那个瞎子柯镇恶，向来嫉恶如仇，敢直言不讳。

  杨过从未见过他爹，也从未听她的母亲提起过。

  对他那便宜的爹，按照世人的理解，杨过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就算他爹作恶多端，与他何干？

  但事实上，当柯镇恶揭穿真相，说他爹是个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之徒时，杨过当场就泪崩了。

  我还记得书里的原话。

  “杨过抱头在地，悲愤难言，想不到自己生身之父竟如此奸恶，自己名气再响，也难洗生父之羞。神殿上六人均不作一声，唯听得乌鸦鸣声不绝。”

  事后，杨过铁枪庙给他便宜爹立了一块碑。

  因为感同身受，我对书中这个细节记忆犹深。

  那时，爷爷、龙儿对我们很好吧？

  比之郭靖夫妇照顾杨过，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我心里，他们都是大大的好人。

  看过《神雕》之后，我是真的很害怕。

  就怕将来有一天，我会落得个跟杨过一样，有着悲惨的身世。

  从此，”身世“这个词，成了我的一个心结，或者说是梦魇。

  你不清楚，但龙儿知道我有这个心病。

  所以，她从不跟我提寻亲这种事情。

  当陈近北告诉我是被父母遗弃时，我的心里就开始莫名的恐慌。

  我莫名的有种预感，我的身世，可能比杨过还要悲惨。

  可惜，苏梦真、欧阳风还是把我的梦魇照进了现实。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但李成舟的交叉证据，彻底摧毁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原来，我的身世真的比杨过还惨！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一定是遭受到了上天的诅咒。

  我怕了。

  原来，只要你身上流着父辈的血，那么不管你多么无辜，父辈作的孽，是真的会报应到子女的身上的。”

  徐自陵彻底无语。

  ”果然，龙儿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你了解真相后的应激反应，还真是跟她预料到了一样，一点没差！“

  石梓轩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龙儿认为，一件事情的发生，犹如蝴蝶效应一般，会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绝非单纯的某个原因。

  遇到劫难时，大多数人会像鸵鸟一样，将原因或责任归咎于外界。

  譬如爱人有了外遇，就会抱怨自己遇人不淑，碰到了水性杨花的主。

  还有一种人，喜欢反思。

  这本是好事，但容易走及极端。

  一不小心，就会把别人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

  习惯反思且归责于己的人，不仅要承受着伤痛，往往还会产生严重的自责心理，甚至还会陷入深深的内疚中，不能自拔。  严重一些，甚至会有自毁倾向。

  很不幸，你属于后者。

  而这，正是龙儿最为担心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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