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深渊。

  段离章身在浓雾，神识无法展开，只从眼前景象判断——邪物似乎杀而不绝。

  一部分邪物前赴后继地撞击、撕扯着血盾，仿佛想将包裹其中的两人抓出来撕碎。

  另一部分，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顺着黑雾的流向，往出口进发。

  段离章抬头往上看，在头顶最后一缕光芒消逝前，她看到了几条黑雾攀缠上了天空岛。

  形成一只黑色巨手，试图将蓬莱从空中拖扯下来。

  也就在此时，段离章再次听到了一声巨响。

  二十四城的土地，又一次割裂！

  为逃脱黑色巨手的侵蚀，外围十城被彻底放弃，从空中急坠而下！

  如此高度，守城一旦坠落，城中民众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何况底下还有邪物虎视眈眈。

  这便是裴临所说的，取舍。

  段离章身处高位，仁慈有限，不予置评，对裴临而言，这是必走的一步棋。他向神州昭示了邪物的存在，也是救他自由，更是为蓬莱后世，争取了更多的可能，不必生生世世被困蓬莱一隅。

  段离章收回视线，看向华霭。

  有这老哔登在，她倒是一点也不慌。

  她双臂勾上他的脖子：“师尊倒是说说，这深渊之底，究竟有什么。”

  华霭操控着血球，一路下坠，银白的长发在一片漆黑中格外耀目。

  他淡淡道：“天邪眼。”

  “蓬莱举国为阵，镇压的就是这邪物？”

  “上面那些，是邪物，底下的，却不是邪物。”

  “怎么说？”

  华霭道：“你可以理解为，神州早就被邪神盯上了，此乃邪神目光的投射，形成了一条通道，名为天邪眼，邪物是另一形态的生灵，顺从邪神意志，源源不断地从未知之地，通过天邪眼来到神州。蓬莱的作用，便是遮蔽这一道目光。”

  天邪眼乃是通道？

  邪物是未知之地的生灵？

  段离章霎时明白了其中关联，她问道：“邪物之中，包括邪神影肢？”

  “目前看来，邪神影肢暂时还在沉睡。”

  “沉睡？”

  华霭道：“邪神在神州契定了一名使徒，没有他的召唤，影肢不会出来。”

  段离章若有所思。

  只要陆眺不召唤邪神影肢，天邪眼倒也不会不足为患。

  即使影肢出现，华霭足以应付。

  段离章疑惑：“若是沿着这条通道，一直朝前，你我最终去到何处？”

  “为师也很好奇。”华霭道，“若不是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为师可不会闲的无事，造访这天邪眼。不过，既然来了，前去一观，也无妨。”

  疑惑已除，然而华霭此时不劝她回去，反而由着她，往那天邪眼去，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随着血球下降了许久，天邪眼内部似乎是个倒锥形，愈是往下，周围邪物的修为愈高，已经达到了金丹、元婴，但数量随之减半。

  这部分的邪物似有了灵智，最初的几只强攻血球不成，便不再搭理，回到原地。

  再往下，甚至有主动给他们让路的人形邪物。

  华霭话说着，加快了血球下坠的速度，最终冲入了一片混沌。

  再睁眼时，段离章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昏红天空。

  脑袋昏沉，浑身酸痛，好似刚经历一场贴身肉搏，穹顶的背佛在她头顶旋转，念诵着梵音，驱之不散。

  段离章手撑着地坐起来，不小心压到了身边熟睡的男人。

  男人轻哼一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胸口紧贴她的脊背，抱着她侧卧而眠。

  熟悉的清音传来，是华霭：“既然回来了，就再让为师抱一会儿。”

  段离章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怀念。

  意识到二人刚做了什么，段离章心中巨浪翻涌，但很快她明白了，这是过去的幻象。

  彼时，她于遮天墟内修炼血魂仙功，身边只有仙姿玉貌的华霭，很难不对他产生依赖。

  再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朝夕相处的男女，互相心生爱慕，再是寻常不过。

  段离章明知华霭乃吸血的邪魔，却依旧沉迷，情动亦是水到渠成，可惜华霭技术拙劣，所以初次的体验，并不算好——方才，是他们的第一次尝试。

  久而久之，两人才熟悉了彼此。

  段离章曾以为，在他眼里，玉莲衣是特别的。

  因华霭不能离开遮天墟，她便答应他说，她会为他寻得神州之趣，带回遮天墟同他分享，待她血魂仙功大成，她会想办法让他再临神州，与她做对神仙眷侣。

  华霭借坡上驴，向她讨要了永生永世的承诺。

  后来才知晓，华霭流露的真情，俱是假象，他视她为蠢物，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段离章本想推离华霭，但念头一起，便觉不对。

  她竟是转身过去，颇为依恋的拥住了华霭，亲吻他的脸颊。

  段离章：“……”什么情况？

  “这是过去发生过的事，以你的修为，只有看着的份，没有主掌身体的权利。”华霭温柔抚摸着她的脸，仿佛知道，这具身体里住的是段离章，而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

  接着他又道：“我能做的，也只有与你说说话，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也不想改。

  他的好徒儿在情事上的天赋一骑绝尘，初尝爱欲，她便粘着他不撒手。

  她拥有少女的一切美好，柔顺，热情，总是主动向他求欢。

  华霭十分想念从前的软玉温香。

  段离章本是气得不轻，可她当年对华霭的情愫，不曾掺假。

  热烈得足以烧灼神智。

  她尝试过抵抗情欲，但没用。她被强行拉回了孽海情天，又与华霭共沉沦了。

  赤红的天穹下，男人肤色盈透，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冰原。银白柔软的长发，轻柔地盖在她的身上，舐吻时而如蝶翻飞，时而落花般细密。

  情至浓时，华霭掰开她的手掌，白净修长的五指与她紧扣，牵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吸血入喉。

  不等他尽兴，段离章翻身而上，换她主导。

  她俯下身，一口咬在男人因快感而紧绷的脖子上，每一滴入腹的血，都在随着心脏的叫嚣而律动。

  直至暴雨交飞，漫过幽山。

  华霭久不见她一脸餍足时候了，乍见她那张红的滴血的美人面，他极其愉悦。

  毕竟，两人之间隔阂过深，他的好徒儿，相好又多，若是按周轮寝，都轮不到他。

  从前身处绝对的高位，华霭不曾细细品读她的目光，但在方才的情事里，他忽然读懂了一件事——玉莲衣是爱过他的。

  华霭不求爱，也不曾回应她的爱。他在虚空中行走几万年，生灵于他不过尘埃。

  他也不认为，心魔一族，会有爱人的能力。

  他是掠食者，怎么会爱上猎物？

  可是玉莲衣用行动证明了她不是猎物，她也在猎杀他。

  华霭忽然醒悟：“莲衣，你在恨我？”

  可他得不到答案。

  少女瘫在他身上，呼吸轻轻，睡熟了。

  “你可恨我？”

  他知道，段离章没有睡。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甚至在思考，等离开天邪眼，该怎么磋磨他。

  是了，他的好徒儿，是可以提上裙子不认人的。

  回味这段过去，定是让她极其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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