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  ”

  在吕义桃拿着黄铜钥匙打开塔的门的时候，多多询问道。

  ——好吧，在这之前，他们有必要稍微吐槽一下这座「塔」…——他们说这是塔，是传说中可以踏上神明所在之地、能够通天(在这里也许是通地)的「巴别塔」，但实际上它从外面看上去只是立在陷坑边上的一个小矮房间，大小和育林小学的保安亭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保安亭不会往下长、长、长一般塞到陷坑的陡峭岩壁中间罢了。

  总觉得配上「巴别塔」这个名字有点大材小用了——当然，大材指的是名字。

  唐晓翼靠在洛基身上，整个人的朝向更接近于陷坑的另一边…更接近于那个所谓祭祀开始的地方。多多前段时间看课外书，上面写着一个人脚的朝向指示着他要往哪里走——虽然真假不知，但班上的史策确实一下课就脚尖直指教室外头——看唐晓翼的心思好像也确实不在塔上，他才出声问。

  …废话，要是没有一点儿把握，猜错了多少又会被这人嘲笑一波  !  。

  唐晓翼心思是真的没在这座保安亭般的「巴别塔」上，甚至多多问了好几遍，叫了他好几声名字，唐晓翼才懒懒地将眼神转回给多多小同学:  “怎么喊这么多下。我又不是聋，搁这叫魂呢  ?  ”

  “我问你你又不理我  !  ”

  多多被这人的强词夺理气着了，分明是唐晓翼喊半天也不理人一下，他才喊这么多次的嘛  !

  “真是的，多多。”婷婷伸手推开了多多，她走前一步，看向终于回过神理会他们的唐晓翼，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唐晓翼，你在担心唐斌羽吗  ?  ”

  唐晓翼耸肩，抱着臂一副无所谓模样:  “反正那家伙自己有打算。”

  “晓翼的意思是你们先下去，我们待会会去那边找唐斌羽。”洛基翻译了一下——虽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翻译出来这么一句、最起码在字面意思都截然不同的话语的。

  洛基这话也不像是戳破某人的傲娇行径，至少唐晓翼依旧半靠着洛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提坦已经被他丢到了洛基背上——毕竟一天到晚拖着一个重量不轻的蛇类还是太累，他又不是身体素质非人类的唐斌羽。

  那人不只是心理变态，生理上也挺变态啊。唐晓翼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从口袋里摸索摸索，最终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机器——是昨晚找扶幽要的录音器。

  摸出来录音器之后，唐晓翼随手把这玩意一丢，稳稳丢到了多多手上。看着多多好容易才接稳之后，唐晓翼单手撑着洛基的背翻身上狼，对着小伙伴们手一挥，做了个道别。

  “想你们唐斌羽姐姐的时候就点开来听听吧。”唐晓翼冲着小伙伴们帅气一挥手，骑着洛基跑了。

  …这话说的怎么搞的他们像是提坦一样  !  。多多攥着手上的录音器，和虎鲨一起对着远去的唐晓翼背影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虎鲨看着唐晓翼远去的背影，这才敢开口给唐晓翼乱编流言:  “别是他自己会想唐斌羽想的要死要活，才说这话膈应我们的吧。”

  “…别闹了。”查理叹气，“唐晓翼的意思是，唐斌羽通过那个时候的「梦话」给我们留下了什么讯息，让我们快些听听看  !  ”

  在洛基的背上，唐晓翼此时正伏身藏在洛基的毛发中。这种下趴地姿势有利于在狂奔的时候降低一定的空气阻力——虽然这对于洛基的速度没有什么影响，但作为乘骑的人，这样没那么容易摔下去。

  陷坑的那头，明亮的灯火在黑暗中闪亮，隔着飘飞的长长狼毛中也看得清楚。唐晓翼眯眼看向那边，似乎想从那一串迷糊的灯火中找到某人的身影。

  “…就让我看看，你的剧本最终想要描写出一个怎么样的结局吧。”

  唐晓翼低声说。

  -

  在陷坑的那一头，唐斌羽踩着木质的阶梯一步步往上走着。

  这个高台…说是高台，其实距离地面也不过一两个阶梯高，高也最多就只高了一米上下。它更像是一个码头，长长延伸出一条地面直指陷坑中央。

  小皮鞋踩在木质的地面上发出悦耳且清脆的「哒、哒」声，在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的环境中是那么的清晰。

  唐斌羽径直往前走着、往前走着，毫不犹豫地往前踏着每一步，尽管从这里、如果站到两边低头下看的话，就只有万丈高崖高的空荡。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大祭司疑惑地看向高台上的人，询问道:  “怎么了吗  ?  神女大人。”

  ——就像是之前第一次的献祭一样…被选中「神女」应该不会违背他们的意愿才是啊，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呢  ?  。

  “…不用着急，男主角来了——”

  唐斌羽平静地说。在所有人震撼的表情里，他转过身，去看向围观群众的最末端——那里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一幕的男主角来了。”唐斌羽说。

  他转头看向白点的方向，伸出手从头上拉下自己白袍的帽兜。栗色的柔顺长发一路蜿蜒到白袍之中，又拘束着唐斌羽的头发不至于飘飞起来遮蔽视野。

  洛基带着提坦和唐晓翼一路跑到唐斌羽跟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形容成「男主角」的唐晓翼单手撑洛基帅气而利落翻身下狼。披风卷着少年身形迎风旋转，而脚踩布鞋从羽毛披风之中踏出，落在木质地面上只发出轻微一声「哒」。

  “你来了。”唐斌羽说。

  “——我来了。”唐晓翼从怀中抽出了刀。

  吸气再咽气瞬间，吞吐过的风流会在喉间旋转，带着一种微妙的实感下咽。剧烈搏动的心脏究竟是因为对高地的恐慌、还是因为对战斗的渴望、…或是对归去的期待  ?

  唐斌羽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站在这里拖那么久时间，就为了等唐晓翼过来一样。

  ——或许自己只是希望让这个孩子更深刻地铭记自己的死亡…毕竟，这种漂亮而圣洁的舞台总是难觅。如果要把这个作为归去的舞台的话，总得有些重要的人来观赏吧  ?  就像是剧目的亲友票一样。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唐斌羽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但现在似乎不该是讨论的时候——至少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唐晓翼先发制人，抬膝就趁眼前人见到自己失神的瞬间，提长刀——这是他过来的时候专门找的，谁那么弱智拿小臂长的藏银刀和长兵作战啊  ?  ——冲唐斌羽冲锋而来。刀光反射底下灯火，映出一线灼烧的火光，铁刃便染着这一丝绯红从黑夜中弹出直探对方喉间。

  “怎么，看到我那么帅气的出场，羡慕得腿都走不动了  ?”唐晓翼挑眉，用着与利落行动不符的慵懒语气打趣道。

  看来多少还记得在兰多那会，在蛇洞里这人从天而降，一个逼装得没边没际这仇。

  唐斌羽瞳孔一缩，只在走神一瞬唐晓翼手中刀刃就已经探到他眼前。身体下意识的危机预感扯着他后仰着躲去，又怕唐晓翼变刺为劈，脚掌发力带身体旋开，绕到他背后，手上则摸过裙摆扯出不知是怎么存放的钢铁长枪。

  “我又何必羡慕你。”唐斌羽说。

  这两人从前也没少打架，唐斌羽会如何行动，大脑中还是残留有些许判断的直觉的。在唐斌羽一有后倾倾向的瞬间，唐晓翼把刀的那只手便直接用力下劈——当然，这一下也被唐斌羽预判到了——唐斌羽直接从左晃到唐晓翼背后，躲开了这一劈。

  “切。”唐晓翼嘴上浅啧一声，索性左脚上一踩地、右脚前踢扯全身旋上半圈，右手探捉唐斌羽手腕，左手把刀一横抵上唐斌羽脖颈处。

  他抬眸看向唐斌羽，但是视线却落在对方被发丝半遮掩着的脖颈上。

  就算铁锋直逼喉前，唐斌羽依旧一副波澜不惊模样。呼吸平缓上下浮动，好像在脖子前的不是抹上就鲜血直流的铁刃，而是一条毛巾似的。他伸手对边上惊恐看着这一幕的白袍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唐禀羽。”

  唐晓翼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唐斌羽——不、唐禀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平静看着眼前的唐晓翼，说:  “我好像说过我没有那么喜欢这个名字…——虽然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唐晓翼才不管他怎么说，自顾自地继续感慨着:  “我早就说过你再演得这么真情投入迟早要精神分裂，啧啧。”

  唐禀羽的冷脸上露出一丝蹙起的不爽:  “使用自以为是的话语去揣摩、去激怒别人…激将法在确定的事实前从来毫无意义。”

  “那你告诉我你接下来的剧本想怎么写。”唐晓翼问，但又更像是某种斩钉截铁地陈述。

  “在梦中说的东西，谁又记得清楚。”唐禀羽看着他，“…将谁说的梦话当真的你，不觉得你更加不可理喻吗。你这一切的行动都毫无意义，就算将我从上面扯下，你与洛基又能真逃出这里  ?  这一切神明早已——”

  “这一切你那破剧本上全都有。”

  唐晓翼打断了唐禀羽的话。

  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映照着眼前人的轮廓，在一呼一吸里流露出些许的嫌弃与嘲笑。唐晓翼松开了手，也松开了刀——趁这个他低头瞟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唐禀羽手上长枪对着自己的那一方向只是枪杆而不是利刃…这一点持枪的这人可能都没有反应过来。

  “每一次按你的计划行动的时候我都在想——”

  唐晓翼后退了一步，背对着那个巨大的陷坑。平台上的风吹拂着，将少年半长的发丝吹拂着，柔软而飘逸的发丝搂着少年那张才张开、又嚣张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眸中唐禀羽的身形失去了聚焦、轮廓也模糊起来，但没一会后又清晰着。

  他看着唐禀羽，一句话中每个字咬的清晰无比:

  “——还好你未来的志向不是当导演，剧本真是烂透了。”

  话音才落，唐晓翼便转身冲着平台的那头、陷坑的方向直直跑去。他的脚踩上平台的末端，肌肉紧绷后带着整个人高跃而起。他甚至回头也没回一下去看背后的唐禀羽还有洛基，只留着褐色的披风上羽毛在风流中颤抖，又被重力牵扯着直线下落。

  “晓翼——  !  ”

  洛基踏前，要去追唐晓翼坠落的身形。

  但在那之前，一道白影更快地穿过了它，伴随着急促的鞋撞地板声响，白色的袍子被奔跑的疾风所灌着庞大起来，将本来在大白袍的对比之下显得相对娇小的身形吹起。唐禀羽跑的太急太慌，甚至每一步踩在平台上都是急促的踩踏声。

  他从平台的末端直直下坠。

  一瞬间突然领悟什么的洛基停下了步伐，巨大的狼王站在平台的起点处，与背上的森蚺望向两人坠落的地方。

  “…这是在干什么。”大祭司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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