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只有慕霜降极力克制的痛苦的喘息声。

  慕霜降的手已经深深握入了大地，十指上满是摩裂的细密的伤口，血和汗水滚落在一处，慕霜降在地上打滚，然后被沉青葙一把抓住头发扬起了脸：

  “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

  慕霜降死死握着左手，他像是要把它直接生生捏断。不过慕霜降知道就算是他砍了整只左臂也没有用，那样的话这副万禁珠串就会到他的脖子上，那时候就只能选择拧断自己的脖子了？

  慕霜降像一个皮球一样在地上被踢来踩去，钻心之痛痛不欲生，可以说根本无法忍受。沉青葙非常满意，他笑着在旁边观赏着这一切，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面目狰狞，慕霜降注意到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脸上流露的竟然是一丝茫然。慕霜降这时候还有心思在想他究竟为什么会茫然，看起来沉青葙的精神很不对劲，像是一个疯子……

  其实二十年前他和沉青葙也打过几次交道，那时候黑暗幽冥殿还没有干出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大陆众多强者虽然对他们的黑暗死亡功法感到不适，更多的也只是忌惮而不是仇恨。多年前和沉青葙打交道的画面慕霜降已经想不起来细节了，但是他记得那时候沉青葙脸上的平静和茫然好像更多一点，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

  沉青葙突然一把揪起了慕霜降的头，让他的脸抬了起来。沉青葙打量着这张俊美却即将凋谢的容颜，手指轻轻拂过，然后轻声道：

  “我应该从哪里开始撕呢……这边？这边？”

  慕霜降疯狂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沉青葙把手放在了他左边额角上，指甲轻而易举地挑起了皮，然后重重一撕！

  “啊！”

  慕霜降“砰”一声砸在地上，沉青葙却阴沉着脸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百米之外了。他手中并无脸皮，唯有颗颗殷红的血珠还在往下滚落，沉青葙看着前方那在白色火焰中骤然走出的白发青年将一张血迹模糊的东西重新按上慕霜降的脸，火焰跳动间血流已经止住，刚才那骇人的事仿佛一闪而过，从未发生……

  慕霜降喷出一口血来，哑声道：

  “多谢。”

  这位白发青年自然是得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的往生谷圣子，寒丹尘。

  此刻的寒丹尘也是一阵心惊肉跳，刚才慕霜降恐怖的面容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哪怕现在的慕霜降仍然是以前那副面容，却也无法立刻让寒丹尘平静下来。

  沉青葙将目光转向踏空而出的为首的女子，冷笑道：“上赶着来送死，真是罕见。”

  寒丹尘低声说了一句“不用谢”来转身看向沉青葙，那无脸无皮的恐怖面容还是令他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沉青葙一看到他的脸就眼露凶光，道：“好俊俏的面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脸了。感谢你亲自送上门了。”

  说完沉青葙就消失在了原地，眼见他向寒丹尘急速掠来伸手就要撕去他的脸皮，寒丹尘双眸之中白色的火焰瞬间跳起，身后巨大的光轮猛然亮起，只见他拳上生火，竟然和沉青葙正面硬拼，只听一声爆燃，两人同时后退，这一个对面竟然不分伯仲！

  沉青葙重新现出身形，悠然道：“混沌境七品。往生谷的莲花印记？”

  寒丹尘冷哼一声：“我知道你。黑暗幽冥殿王将，沉青葙。你们黑暗幽冥殿十二位王将死得只剩下你一位了，现在还不吸取教训，在这里招摇放肆吗？”

  “原来是他。”天空上的女子漠然开口，“今日亲自跑一趟，倒是不虚此行了。”

  这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一身鎏金红色长袍加身，头上戴着尊贵的凤首金饰，看上去极其威严。引人注目的是她肩头停着一只蓝羽小鸟，将那可爱的脑袋亲昵地在女子的脖颈间蹭着，转头时那深邃的眼睛恐怖至极，令人不由得避开目光。

  她在这片大陆上有着极其响亮的名声，她的契约灵兽更是成为她的尊号，威震大陆。

  万毒之首，蓝羽狱凤。

  蓝谷皇族族长，超级长老，威慑天下的一方大能，人称万毒至尊的至强者，狱水水。

  狱凤一族因为她成为了人人都渴望拥有的契约灵兽，而蓝谷更是和她互相成就，成为大陆第一势力。这位狱水水可是蓝谷明面上的最强招牌，无往不利，无人不尊。

  狱水水看了地面上的寒丹尘和身后的慕霜降一眼，道：“你先安抚你的朋友吧，我和他试试手。”

  “小心，他是混沌境九品。”寒丹尘道。

  “等级不代表一切。”狱水水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黑暗死亡之力强，还是我的万毒法则更胜一筹！”

  天空上爆发出极其可怕的碰撞，若是韩悠悠在此恐怕会羡慕地无以复加——

  那只蓝色的小鸟，娇小的身躯中蕴含着无尽威能，可怕的剧毒蕴含在灵力之中，和沉青葙对撞之时还会疯狂地侵蚀灵力，以至于虽然狱水水只有混沌境七品，但是一时间竟然能和沉青葙达成平手，不分伯仲。

  沉青葙面色从容，虽然这剧毒世所罕见，他和狱水水也还是第一次交手，但是沉青葙所拥有的死亡之力纯粹无比，暗青色的灵力时而坚如磐石时而灵动如水，应对之间并无不妥。只不过刚才和慕霜降的战斗一时间消耗过大，这才被狱水水强行压住了攻势。

  寒丹尘竭尽全力地压制着慕霜降的诅咒之力，将它们暂时逼回左臂，慕霜降的呼吸这才能够喘回来几分。慕霜降恢复一点精神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不要恋战，先走。天穹学院所有学生已经转移，沉青葙没法得逞，他自己会走。从始至终他就没有用过全力，你和那位万毒天尊加起来恐怕也不是……”

  “你是何人，竟然在此言语混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天空上的狱水水边战边骂道，“寒丹尘你马上带着他滚，我今日定要让这所谓的最后一位王将陨灭在此！”

  “万毒九天！”

  暗蓝色的羽翼遮蔽了整座天空，被笼罩进入前沉青葙嘴角仅仅流露出一抹讥笑而已。慕霜降只能摇头，道：

  “丹尘，你也上去帮她，我压下诅咒后马上就到。一切小心。”

  “我来之前炼制了两枚九转往生丹，都是九品上神丹，药力猛劲，你小心炼化。我先去了。”

  寒丹尘塞过丹药，随后转身一步迈入高空，无数洁白的莲花在天空的阴暗中盛开，浓郁的天地灵气缓缓聚拢，狱水水的灵力强度瞬间再上了一个档次，一掌将沉青葙打退数米，随即双手结印，一双眼睛和身后展露出完全形态的蓝羽狱凤的双瞳完全化为一体，只听狱凤一声厉啸，滚滚毒浪轰然席卷开来，天地沉浮，万息俱殒！

  沉青葙双眼之中闪过一抹厉色，只见他微微挑眉，漠然道：

  “我本不想这么快就得罪蓝谷，可惜这是你自找的。”

  就在他即将抽出什么，只听一声平静低沉的嗓音穿透狱水水的灵力阻隔，在天空之中响起：

  “速回。”

  狱水水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然而寒丹尘瞬间凛然，地面上尚在调息的慕霜降也豁然睁眼，因为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是……

  楚景沐！

  楚景沐的声音！

  沉青葙当即放手，淡淡道：

  “后会有期。”

  狱水水眼睁睁看着他转身一步跨出，就消失在了天空中，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随即皱眉，冷然道：“刚刚那个声音是谁？居然能相隔万里穿透我的蓝羽毒瘴，实力决不在我之下。”

  “是楚景沐，现在的黑暗幽冥殿殿主。”寒丹尘道，“这位也有混沌境九品的实力。现在的黑暗幽冥殿坐拥两大顶尖强者，麾下幕僚还不知道有多少，实在是太可怕了。话说回来，如果你们蓝谷再这么内斗下去的话，大陆第一势力的宝座就真要拱手让人了。”

  狱水水冷哼一声：“就凭两位混沌境九品就想颠覆我蓝谷的地位，想得美。这个忙就帮到这里，我要的八品上神丹，可别忘了给。”

  寒丹尘微微点头：“这是自然，我炼制完就会遣人送往蓝谷。今日多谢天尊出手了。“

  狱水水：“各取所需。对了，这位是谁？能在沉青葙手底下坚持这么久，应当也是一方强者吧。不知这名号我可曾听过？”

  “哦……他其实只是一方散修，并无名声。不必在意。我送天尊。”

  “不用你送。告辞。”

  眼看这场大战终于结束，寒丹尘掠下来走到慕霜降身边，道：“接下来如何打算？那个沉青葙也不知道要百万血食干什么，若是凭你一人，也挡不住他下此来攻。”

  “……我不知道。”慕霜降站起来，此时的他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混沌境九品是当今大陆最最顶尖的战力，他要出手，无人可挡……白泽和灵狰都已经被杀，芷神学院很快就会被大陆势力瓜分，下一个是天穹学院还是苍灵学院，我也不知……我……”

  寒丹尘能看到他眼眶里闪烁的泪花，寒丹尘叹了一口气，道：“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再出手，天穹学院的事情自有院长在，我也会和她再去商议一二，至于芷神……你已经不是芷神的人了，不用太操心。”

  慕霜降微微点头。

  “对了，那苍灵学院也要关注一二，他们的学员也有近百万，若是化为血食，沉青葙的计谋就要得逞了。”

  寒丹尘：“苍灵学院的背后有整个上古神族撑腰，不必担心，我也会关注一二的。这里的事已了，我陪你去把白泽葬了吧。”

  慕霜降看向地面上滚落的残骨，血迹斑驳的头颅表明白泽死时是何等惨烈……

  三日后。

  “哥，你终于回来了。”

  慕冬雪和木朝笑一众人都一起传送到了千州内陆的一座繁华的城市，七魂一行人也都在这里，只是他们现在无不悲痛，在没有确凿的消息传来之前，他们甚至都不能离开这里回芷神看一看究竟如何了。和慕霜降一起走进院门的还有寒丹尘，这三日来他一直跟在慕霜降身边帮助他压制诅咒之力，现在已经压制地差不多了。见到寒丹尘，院内的众多学生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守护此处的长老正是白参和三位阴阳境长老，见到寒丹尘白参立刻迎了上来，感激地直接跪了下来：

  “白参拜见圣子！多谢圣子出手相救之恩！”

  身后学生们都是大惊，纷纷跟着跪拜，只是膝盖还未着地就被一股柔和的灵力托起，只见寒丹尘道：“不必多礼，举手之劳。此番还要多谢你们的寒山长老拼死相护，才给了你们逃走的时间。”

  众学员和四位长老一同俯身：“多谢寒山长老。”

  “我本就是天穹长老，出手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多礼。”慕霜降道，“如今强敌虽然被暂时击退，但是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大家暂时还不能回天穹，一切要等院长安排。丹尘，进去坐坐吧。”

  寒丹尘摆手道：“不用了。我和你一起过来是为了接一个人的。”

  “谁？”

  只见寒丹尘的目光转向了高处，面前的二层阁楼顶上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碧绿色的面具遮住她上半张脸却露出了流畅小巧的下半张脸，红唇动人，一身淡绿色长裙更是衬托着她生气勃勃。刚才只有她没有和众人一起下拜或者是鞠躬，从始至终这位少女都显得十分冷漠孤傲，一个人站在阁楼顶上也没有说话。七魂一众人看向她，生螭道：

  “谛听？”

  她就是芷神深渊小队，转世之莲，谛听。在此之前她的存在感很低，相比知厌的热辣火爆，她显得沉默寡言心高气傲，和众人都是格格不入。见所有人看来，谛听飘然落地站到寒丹尘面前，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碧绿的六瓣莲花在她眸中盛放，谛听面对这位往生谷圣子却显得格外冷漠，淡淡道：

  “你来的太晚了。”

  慕霜降：“她是？”

  寒丹尘堂堂圣子，混沌境七品的超级强者，在此时竟然向谛听这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俯身，歉然道：“圣女恕罪。”

  圣女！

  生螭惊讶道：“圣女？谛听，你是往生谷的圣女？”

  “是我。”少女转身看向芷神众人，“我乃往生谷圣女，寒丹璃。我离开往生谷进入芷神只为历练，如今芷神已濒临崩塌，我自然也要回去了。两年来多谢各位照顾，今日谛听正式退出深渊阁，来日相见，就唤我圣女吧。”

  寒丹璃摘下腰间令牌，和面具一同放在了地上，随后转身看向寒丹尘：“它来了吗？”

  寒丹尘向天空吹了一声口哨。

  只见一双淡绿色的羽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天空之上，云层遮蔽下它长鸣一声一飞冲天，地面上的众人只能见到那极其美丽、宛若碧玉雕琢而成的九根尾羽。寒丹璃微微招手，只见这一只巨大的神兽俯冲而来，灵力托起将寒丹璃送至背上，随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天空中。

  这是往生谷的镇谷神兽，也是历代谷主的契约神兽，论起寿数，恐怕不在往生谷坐落之地的山岳之下。非龙非凤，碧绿九转，这乃是世间最为强大的“渊”类，名为往生渊皇，也是往生谷最强的底牌之一。而它今日竟然能为了接寒丹璃离开往生谷，也就是说……

  慕霜降看向寒丹尘：“未来的谷主，竟然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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