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月岛萤记得那一天，他的脸色谈不上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烦躁。

  就算是山口忠走了过来，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个家伙平时安安静静的，怎么这个时候喊他这么大声？

  很奇怪。

  来到森然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不仅仅是排球，还有……

  月岛萤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冒出的那个恐怖的想法。

  「你也可以尝试着喜欢我吗？」

  他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想到那句话。

  也许是夜色迷人眼。

  又或者是星星乱人心。

  “怎么了？”

  山口忠撑着膝盖，弓着腰，气喘吁吁地说，“你一直都很聪明，又帅又无所不能。”

  “我一直很羡慕你。”

  月岛萤：“所以呢？”

  听到他如此风轻云淡的声音。山口忠的脑海里想的是若干年前在他面前说着「真逊」的男孩。

  究竟为什么？

  他冲月岛萤喊道，“可是你最近真的超逊的！！！！”

  “日向或许有一天会成为小巨人。。”

  “即便如此，那你赢过他不就好！！！！！！！”

  “用实力证明你比他更厉害不就行了！！！！！！！”

  他说着愈发的激动，“你个子高，人又聪明，球感又好，为什么非要觉得自己肯定比不上别人呢？”

  言外之意，你为什么会如此的自卑呢？

  最不该自卑的人却自卑。

  是不是有点阴阳颠倒了呀？

  山口忠的呼吸不断的起伏，带动着胸口的起伏，他看着月岛萤那双平静无水的眼睛，试图在他的眼睛里面找到一些喜欢排球的证据。

  可是没有。

  月岛萤又问了昨天晚上问星野的那个问题。

  月岛萤：“假设来说，我非常努力，成了乌野最厉害的选手。”

  “那然后呢？”

  “就算万一打进了全国大赛，又能怎么样呢？”

  “正所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算最后的成绩不错，可那又怎么样呢？？？”

  “也绝对不会成为第一！！！！”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波动了起来，反驳着山口忠说的话语。

  “总有一天会输，这点大家明明心里都清楚。”

  “那又是为了什么在努力？”

  山口忠一直憋着情绪，还能为了什么呢。

  他进入乌野以来，样样都平凡的他，只能在发球上寻找门道。

  作为一年级唯一一个没有正选的他，只能在场上充当救场发球员。

  而他该死的自尊心，让他想再进一步，再进一步，会不会他球发的越来越好，他就能成为正选队员了。

  就是这样该死的自尊心，催促着他不断进步。

  这一份自尊心。

  曾经是面前的这个人给他的。

  为什么月岛萤会把自尊心忘了呢？

  他气的上前抓住了月岛萤的领子，喊道，“除了尊严，还能是为什么呢？”

  他喘着粗气，捏着他领子的时候不断的颤抖，眼睛怒目瞪圆，恨不得要把月岛萤吃了。

  后知后觉之下，山口忠的神色舒缓，听到了月岛萤的轻笑声，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

  月岛萤笑，“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一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帅了？”

  “这话说的可真帅啊。”

  至少。

  这样干脆利落的山口忠，比他在这里纠结来纠结去想的太多了。

  正如星野昨天所说。

  他惧怕自己本非美玉，故不敢刻苦打磨，但又对自己能成为美玉怀有半分自信，故而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

  可是月岛萤。

  你不能既要又要，什么都想要，那便什么都拿不准。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多去问问。

  “我再去问问。”

  月岛萤转身就离开了。

  而山口忠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吃完晚饭的星野和木兔光太郎，赤苇京治正在往回走。

  走到第三体育馆门口。

  却发现黑尾铁朗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嘿嘿嘿——黑尾快来拦我吧。”木兔光太郎兴奋的喊道。

  回答他的却是有点敷衍的黑尾铁朗，“诶——？”

  “不要吧……”

  木兔光太郎：(  ??  ﹏  ??  )

  就在此时。

  月岛萤主动走进了第三体育馆。

  给馆内的四人吓了一跳。

  明明这家伙刚才不是还说着不要自主训练吗？

  木兔光太郎：“哎呀？”

  “哎呀哎呀？”

  黑尾铁朗：“哎呀呀——？”

  月岛萤没有理会他们这种奇怪的欢迎方式，余光瞄到了坐在一旁的星野，几番思量之下还是走到了木兔光太郎黑尾铁朗的面前。

  他说，“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可以吗？”

  到底是男生和女生的想法不一样，或许听一听这两位大前辈的想法，会对他的困惑有所解决。

  黑尾铁朗和木兔光太郎异口同声的说道，“当然可以啦——！”

  月岛萤有些震惊，感谢地鞠了个躬，“打扰两位了，非常感谢。”

  “你们二位的球队，勉强也算强校了吧。”

  第一句话差点就点燃了黑尾铁朗，但看着后辈如此认真的模样，他应了一句：“是啊。”

  月岛萤：“就算能打进全国大赛，也很难拿到冠军吧。”

  这回轮到木兔光太郎炸了，他捏紧小拳头，反驳道：“也不是不可能吧！！！”

  合格的饲养员赤苇京治适当的出来哄了两句，“别激动，先听他说完，不过是个假设而已。”

  月岛萤：“我只是单纯感到不解，为什么你们能那么拼命的练习呢？”

  “排球不过是个社团活动，将来写简历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能添上一句，「学生时代曾认真参加社团活动」而已吧。”

  木兔光太郎猫瞳一凛……

  只是社团……

  “听上去好像人的名字啊？”

  黑尾铁朗还信以为真，附和了一句，“哦？姓「直室」名「社湍」吗？”

  后知后觉他才意识到，“等等，不对呀！”

  “他说的是「不过是社团」。”

  木兔光太郎有些崩溃的挠头，“对哦，拼不成人名了，好可惜。”

  月岛萤＆赤苇京治：“……”

  月岛萤：“我是不是该吐个槽？”

  赤苇京治：“算了吧，会没完没了的。”

  木兔光太郎忽然开朗地看向月岛萤，“对了，阿月。”

  “你觉得排球有意思吗？”

  月岛萤：?????

  他没想到，兄妹两个人问了同一个问题。

  “一般般吧。谈不上很有意思。”

  木兔光太郎直戳要害，“那是因为你打的太烂了吧。”

  月岛萤：(°ー°〃)

  话虽如此，他确实比起木兔光太郎来说，是烂的。

  更何况像他这般不是很努力的人，要是能打的好也奇怪了。

  木兔光太郎继续说着，“我已经高三，也参加过全国大赛，球技自然比你厉害的多。”他双手叉着腰，甚至有点骄傲的脸色。

  星野在旁边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这不是废话吗？”

  “哥哥，你都多大了？”

  木兔光太郎没有理他调皮的妹妹，而是继续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觉得排球很有意思的。”

  “那是自从我能在比赛中扣直线球以来，本来上场斜线球的我，但总被拦网拦下。”

  “我超级不甘心，去练习了直线球。”

  “在下次全国大赛中，面对同样的拦网，我根本没让他们碰到球。”

  “直接扣球得分。”

  “就是那一个球让我感觉到了属于我的时代终于要到来了。”

  说着说着木兔光太郎自己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是爽朗的，是洋溢着喜悦的，是很鼓舞人心的。

  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他看一下月岛萤，认真地说道，“那个瞬间就是关键。”

  “将来的比赛会怎么样？下场比赛能不能赢？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打败眼前的敌人，以及发挥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时……”

  “那胸口涌起来的快感。”

  “但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的体验，属于你自己的那个排球瞬间，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我觉得你说只是个社团活动，也并没什么毛病，但那些也不重要，只要当那个瞬间降落下来的时候……”

  木兔光太郎指向月岛萤。

  “就是你对排球上瘾的时候。”

  月岛萤的胸口一震。

  还没等他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些话语，木兔光太郎直接走到他的身边，“好了，问题回答完了。”

  “来给我们拦网吧。”

  “毕竟这一个瞬间，你还是需要一直打着排球的。”

  月岛萤根来不及拒绝，也根本没办法拒绝。

  直接被黑尾铁朗和木兔光太郎一人一边，推着走到了场上。

  “哦呀，这不是我们的月岛同学吗？”星野还是忍不住过两句嘴瘾。

  明明昨晚都问了他，今天还要来问哥哥。

  更何况他昨夜究竟是什么态度呀？

  说着要尝试喜欢排球，却也不见得。

  训练的时候还是蔫儿吧唧的，赛后加训就更不用想了。

  今天主动送上门来还真是第一回。

  “嗯。”月岛萤应了一声，“我发现你和木兔前辈挺像的。”

  “那你爱上排球那个瞬间是什么时候呢？”

  居然不阴阳怪气她？星野吓得连退三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月岛萤。

  黄色的头发，黑色的眼镜，还有这个别人模仿不来的身高。

  土生土长的月岛萤。

  有点陌生。她摇了摇头，但是既然他都问了，星野自然也要回答。

  “我想大概是……”星野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这些年的排球生涯，虽然短暂，但也确实丰富。

  排除国中时期的压抑三年，国小时期的不懂事。

  那么真要说起爱上排球。

  星野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夜晚，她和日向翔阳还有影山飞雄，三个人在体育馆内练习。

  本来是陪着日向翔阳练习扣球。

  可是因为日向翔阳始终不得其法，她只好做示范。

  彼时的星野，并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飞翔的权利。

  当影山飞雄那颗完美的球传过来之后，星野助跑，脚顿地，穴起而飞，扣下那一颗飞到二楼的球。

  场馆内回响了一声“咚——”的声音。

  这是一颗没有任何得分性质，没有任何训练性质，更没有任何压迫的性质的球。

  一颗只属于她自己的球。

  声音的回响，就代表了她的心跳。

  在那一刻。

  她希望自己能再一次站在球场上，希望自己能够再一次扣一下这一颗球，希望自己还有扣球的机会。

  “啊……”月岛萤听后，“啊”了一声，“那你之前有没有想过放弃排球呢？”

  星野：“？？？”

  这个人今天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吗？

  怎么一直在问问题啊？

  “肯定有啊。”星野说，“我也是凡人啦。”

  “更何况我这种身体不好，然后队内际关系又不好，完全就是一人排球。”

  “其实在国中的最后一年，我从医院出来之后，还去了一趟球馆。”

  “那个球馆是我平时经常去的，里面打的人也算认识，我打的还是主攻的位置。”

  “可是我跳不到从前的高度了。”

  “甚至还被别人请了下去，觉得我拖了后腿，让我赶紧回去重新练练。”

  “所以后面，我干脆就在隔壁开了一个练球场。”

  “一直发球，一直发球，直到我的身体再也跳不起来为止。”

  那个时候她就想着，再打最后一天的球吧。

  以后就再也不打了。

  她这副躯壳也没办法继续打了。

  月岛萤看着星野，这次在灯光之下，星野的脸是亮的，是泛着白光的，她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排球上。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爱排球的人。

  却有过放弃排球的瞬间。

  而他，同样也在无数个黑夜之中，想起了哥哥，想起了自己打排球的样子。

  想着去放弃，想着要不就算了，想着……

  忽然，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好像在看这边，“月岛，那你呢？”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是说……”

  “是你想放弃排球了吗？”

  可能月岛萤真的一直在做着放弃排球的准备，他聪明又高大，其实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即便是排球这样看天赋的世界。

  他这样的问题听起来，好像是迷失了自己。

  “我……”月岛萤避开她炙热的眼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这种自尊心而找一个理由。

  也不知道该怎么在努力的人他面前骗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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