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灵祠看起来不如往常那样冷清。

  一面是过年了，按照皇帝的意思这里要挂满火红的灯笼和喜庆的赤锦，装饰几番看出些欢庆来。这有违常理，但陛下的意思不能不从。

  有人也曾经问过皇帝的用意，但他的说法总是带着一种悲凉：“阿雪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热闹了，逢年过节总会跳上房檐亲自挂灯。”对他来说，即使这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但她的音容笑貌仍在心中游荡。

  今年也不例外，一切如故。只是在这间祠堂的正中，孝慈皇后的牌位旁边，还多了一位皇贵妃。若华是若雪的妹妹，二人虽然死不同穴，但在皇帝的心目中应该放在一起。灵位同桌，也算是一种慰藉。

  只是，相比起对皇贵妃的情感，王启更在意皇后——如往年那番，他带来了生前最爱吃的食物，特别是亲手做的桂花糕。“阿雪，你在那边还好吗？”王启自言自语，却被门外的一声传令打扰了。

  “陛下，太子求见。”曹连一如既往地跟在皇帝身后，心中不知道有多少情感，但他还是叹息，没想到皇帝真正在意的，还是先皇后。得亏小皇后在孕中休养，不然的话还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让他进来。”王启虽看不见曹连的表情，但还是发觉了他有些变化的情绪，“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居然还想要瞒着朕？”

  听到这话，还未离去的曹连立即跪了下来，表示自己不敢有其他的想法，但还是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劝诫一番，“陛下，斯人已逝，还请注重当下啊。”

  不管小皇后的身份如何，在旁人看来，独孤氏只是先皇后的替身而已，这一点是很多人所共识的——她的一举一动、外貌神情，哪怕与先皇后相似十分八分，都很难让人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当时皇帝应立独孤氏虽然招致了朝臣的热议，但最终没有多言什么。

  官员们，特别是老臣们清楚皇帝内心的苦痛和不安。曹连亦是如此，但他每每看向帝后二人相处的时候，却绝不是逢场作戏或者“替身爱恋”，而是一种相敬如宾的自然关系。有时候，曹连也试图窥探下秘密，但内心告诉他，千万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会带来危险。

  他这番劝解王启，是希望皇帝能够释怀，不要再拘泥于过去的感情，还是要直面现实向前看，方为上策。

  “朕只是感怀罢了。”王启轻声叹息，觉得自己真不知足——若雪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沉溺于一种莫名的悲痛中？难道，他相信了老祖宗的劝告？她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太子请进来。”摆脱了一段忧愁，王启命曹连请太子进来。由于搞不清状况，太子在外面等候了半天，才被允许进入祠堂中。他年轻时候来过几次，逢年过节还要为先皇后上香祭拜，但自从自己摄政以来，就难免耽误了时辰，次数也逐渐减少了。

  “父皇，这是母后和母妃的牌位？”太子一眼看到了皇贵妃的灵位，强忍着心中的苦楚，向王启询问道。按照礼制，檀香殿的主祠堂中只有历代皇后、皇后的位置。至于妃嫔，是上不得台面的。

  “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母妃，日后你也要追封一番。”王启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却令太子吓得直接跪地。王启很少说这样的话，所以太子本能的反应就是意识自己或许做错了什么事情，遭到这样的敲打。

  皇帝还在位，太子怎么能直接表示追封已逝母妃的心思？“父皇，儿臣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还请父皇明察。”太子不敢抬头望向皇帝，但也感到心律不齐的节奏，生怕自己的下一句话就会被视作把柄或挑衅。

  王启只是沉默一下，“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他可不想把太子吓出毛病，还指望着他能给太孙多多铺设道路，留下个好摊子。“终有一天你得走到这一步，只不过敞开天窗说亮话而已。”

  王启发现自己的态度可能吓到了他，于是想办法缓和，语气也松缓了几分。只是，太子还是不敢直面自己，仍然保持着跪首的姿态。直到好一会儿，太子才敢抬头，保持着假笑站起身来。

  “还请父皇慎言。”

  见到太子起身，王启又转过头去，望向那个牌位——孝慈皇后的灵位如此扎眼，使得太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分。他心中怀有猜测和质疑，但从来都是和太子妃诉说；但现在，他打算询问父皇的意见，朝着某些秘辛进发。

  “父皇，母后……独孤皇后的事情，儿臣想知道，她到底是……”尽管如此，太子还是迟疑良久，没办法将这话说全。但他得到是，是皇帝点头又摇头的反应，这让他捉不到头脑。

  “父皇的意思是？”

  太子不确定皇帝的态度，这副似是非是的表达，让他收回了自己原有的疑虑，但联想到关于“那些人”的质疑和看法，“父皇，您当年起兵，是不是和老祖……”

  “有些事情，不该是你知道的。”王启打断了太子的追问，面色亦冷了下来，“等你该知道的时候，再说其他的。现在，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胡乱打听。至于你媳妇儿，也不要和她解释什么。”

  王启的话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太子的身上。果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但现在他没办法套出更多的话来。他不是傻瓜，在执掌白衣卫和东厂的时候，就调查过一些事情，但并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比如定国公，之前献上灵丹的那位勋臣，太子从那时候就关注了几分。

  “儿臣明白。”不管皇帝在想什么，太子这边是没办法知道太多事情了，于是他又把目光转移到陆皇后的身上，“父皇，母后这边……恕儿臣直言，还请您节哀。”

  太子的这番话，除了为皇帝考虑，也照顾独孤氏的状况。只是，这很奇怪，太子稍微收起了之前的猜测，认为独孤皇后有可能是孝慈皇后的“轮回转世”？这令人惊讶，但他还是试图相信这个猜测。但皇帝的情绪，出现了一些变化。

  然而，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离开了这里。离去之前，太子向皇贵妃的灵位鞠躬点香，以表祭奠。直到太子消失在视线中，王启才转头回望，心中渐起了些波澜。

  “阿雪，真希望以前的你也能看见这些。”

  ……

  独孤若雪也做了一场噩梦，就在王启前去檀香殿的时候。

  在梦境中，独孤若雪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当她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独孤若雪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惊讶之色，左眼不停地跳动，似是有大事发生。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在她的身前，陆若雪——孝慈皇后正淡然地打量着自己，嘴角的微笑没能掩饰住本来的苦涩。“没想到，陛下就这样将臣妾忘记了……”

  “什么陛下？你到底是谁？”独孤若雪自认问心无愧，可谁知道，一只恶鬼居然活在自己的梦中。她不知道自己的梦里会出现“自己”——而她站在这里，仿佛是为了争夺什么。

  “独孤氏，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是本宫吧？”画面一转，独孤若雪站在了皇宫里，自己却像个阶下囚，被身边的卫兵钳制束缚，动弹不得。至于那孝慈皇后，则坐在高高的凤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若雪，眼底尽是一阵狠辣。

  “你对皇帝来说，不过个替身而已，还是那种分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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