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并不清楚时间已经过去多久，刚醒来的那一刻，周围模糊的白色，让她甚至有了自己已经身在天堂的错觉。

  片刻后，她的视线彻底清晰，记忆也随着视线尽数浮现在脑海里。

  她的孩子死了，因为她的不小心，就这样让一个小生命消失了，她怎么配去天堂？

  她还活着，她的余生都会沉浸在这种痛苦和折磨里，好好地活着。

  柯彬郁在病房守了一天一夜，这会儿见楚元醒了，干燥又苍白的嘴唇已经裂开了口子，便连忙接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她的唇边，想喂她喝水。

  楚元呆滞的眼神看清楚了身边的人，突然变得愤怒又哀怨。

  她没有张嘴，只是偏过头去，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阿元，喝口水…”柯彬郁看着她只觉得揪心，却说不出多余的话。

  “大哥，我看见我们的孩子了。”

  “阿元，你一直昏迷着，一定是做梦了吧？”

  “手术的时候我一直醒着，我求大夫不要给我上麻醉，她让我看了孩子。他是个男孩儿，特别可爱，可惜他太小了，活不下去，已经不会动了…”

  柯彬郁实在听不下去了：“阿元，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

  “我的孩子好可怜，他的父亲连看都不想看他，他就这么消失了，连个祭奠他的人都没有。”楚元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柯彬郁的心仿佛痉挛一般揪扯成一团，可是他不能崩溃。

  “阿元，这些都过去了，你还有将来，向前看好吗？”

  “将来？向前看？…”楚元满脸的泪，突然就笑了，“大哥好淡定啊，一个孩子的命就这么轻贱吗？要是他生在别人的肚子里，比如是紫悦姐姐的，大哥也会这么淡定吗？”

  柯彬郁没想到她会提起林紫悦，被逼问得无奈：“别胡思乱想了，紫悦怎么可能未婚先孕？”

  “是啊，我不知检点，未婚先孕！…”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元，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不可以这么激动，要保重身体啊！”

  楚元并不理他，情绪更是有些控制不住。

  “我现在还变成了人人唾弃和看不起的小偷，这么看来，这个孩子死得好啊，要不然，他本就见不得光，再有我这么个妈妈，将来要怎么抬头做人？！”

  “不是这样的！…”柯彬郁看着楚元虚弱至极，却哭得快喘不过气来，实在又心疼又害怕。

  他知道楚元现在恨他，自己没能如她期望地站出来保护她和孩子，她恨自己是应该的。

  可是他现在能说什么？将她抱在怀里痛哭，还是告诉她，自己很爱她，只是没办法护她周全，让她必须承受眼前的苦难和伤害。

  如果那样，他觉得自己更该死！他对楚元着实亏欠太多，连他们的骨肉都没能保住。所以那些多余的解释，柯彬郁现在一个字都没脸说出口。

  这种无望的爱，现在不但救不了她，恐怕真的会把她逼死，还不如给她一把刀了结自己，或者亲手将她推下悬崖来得爽快。

  柯彬郁此刻真的好恨自己，他该早点送她离开的，楚元的留学签证刚刚办下来，就差这么几天而已，他真的好悔好恨！

  事到如今，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和弥补楚元承受的痛苦和伤害。

  他能给予的，无情无用又无望的爱，根本救不了楚元。她现在无法靠爱活下去，或许恨可以！

  柯彬郁现在不指望楚元心里对自己还存有一丝爱意，他只要她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不是这样吗？如果不是，大哥为什么也不让我报警，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偷的？”楚元伤心地问。

  “当然不是…只是…”柯彬郁避开了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楚元平静了一些，可心里却更绝望了，她心里一直憋着一些话，现在终于忍不住要问出口，像是最后一次试着拯救自己的绝望，又像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大哥，你有真心的爱过我吗？不只是喜欢，是爱。”

  柯彬郁没有看她，更没有急着回答。爱这个字，他现在不能，也实在没脸说出口。

  “还是说，大哥对我所有的好，都只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让你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脸。”

  “因为这张脸，我们有了不该有的初夜，甚至有了，这个不被欢迎的孩子。所以，大哥和我的一切都是错的。现在这样，正好让这些错误都消失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可怜又可悲的替身，对不对？”

  楚元说得平静，问得直接，每一句话都像利刃一般，刺进了柯彬郁的心里。

  可是他不想解释，更不想否认，甚至残忍地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毕竟，你长得确实很像紫悦。”

  “大哥这是承认了？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只是把我当成替代品，随意地欺负我，对吗？”楚元怎么都抑制不住眼泪。

  “嗯，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负你太多，所以你怎么恨我都无所谓。”

  “阿元，你清醒一点，孩子没了，我们之间的牵绊也就没了。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该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你这几个月的罪不会白受，我很快就会送你出国，这可是你原本不会有的前途。如果真的恨我，将来大可以回来找我清算，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尽管放马过来，我等着！”

  “你！…”楚元气得快说不出话来，可眼神却变得刚毅倔强，“好！…这可是你说的！…”

  “阿元，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千万别再自轻自贱地，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是将来，我等不到你回来找我报仇，可是会失望的！”

  柯彬郁的语气显得轻视又挑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我恨你！…”

  当柯彬郁关上病房门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的心都重重地颤了一下。

  可他没有回头，当他说出那番决绝的话时，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柯彬郁平静又冷沉地走过病房外长长的走廊，直到转过一个拐角，他才卸去强撑着的伪装，崩溃地瘫坐在医疗椅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现在周围很安静，他再也不用顾及旁人的眼光，可是心里却生出一股强烈到无法排解的孤独感。

  这些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恋人，现在他又失去了孩子，就连他爱的人，现在也恨极了他。

  柯彬郁觉得，他这辈子大概要孤独终老了，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似乎都会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孤独中忍受和煎熬。

  他心里的伤感在肆无忌惮地蔓延，整个胸腔都胀得发疼，他只能这样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和消解痛苦。

  可眼前的痛苦重得令人窒息，他不知道这辈子能否摆脱这痛苦的折磨。

  “彬郁！…”

  “奶奶，您怎么来了？”

  柯彬郁抬头，看到江老夫人很意外，人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

  “我不放心，就让小陈陪我过来看看，我让她留在病房照看小元了。”

  “阿元，她怎么样了？…”柯彬郁不安地问。

  “不太好，一直在哭，问她什么也不说话，让小陈陪着，这会儿情绪平复一些了。”

  江老夫人看着柯彬郁的样子，似乎更担心。

  “彬郁啊，你到现在也没告诉奶奶实话，小元是不是流产了？”

  “嗯…”柯彬郁伤感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奶奶？这样我也好帮你早做打算。”江老夫人亲耳听到孙子的回答，还是掩饰不住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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