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焱驾驶三轮车突突突来到了石狮镇国营陶瓷厂，熟门熟路的他直奔厂区职工宿舍。

  这里的职工宿舍是非常典型的工厂设计，没有电梯的六层小高层，ABCD四栋宿舍楼依次排开——

  最前面的A栋是厂里领导干部的宿舍，B栋则是男职工宿舍，C栋是厂里的夫妻职工宿舍，D栋是女工宿舍，每一层20间。

  A栋的宿舍内只摆放两张1.5米X2米的单人床，两名管理干部合住一间，就连床上的床垫都是20公分厚的席梦思。

  工厂这个地方，确确实实存在着心照不宣的森严等级，越是食物链顶端的管理者越是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其他宿舍则是非常普通的钢管木板上下铺，一个宿舍八个人，床垫子都没得，职工住进去一切都得自己置办。

  何东阳虽然不是厂里职工但平时也住在厂里，厂长的儿子嘛，混过工厂的都晓得内里潜规则。

  A栋一楼是厂里给来访人员准备的招待所，何东阳就在一楼挑了一间房住了进去。

  至于胡联升与何振华，则是一个住在二楼的201+202，一个住在203+204.

  他们都是住的套间，就是两间单间宿舍打通后装修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不说豪华吧起码非常宽敞气派，逼格必须装起来。

  高焱直奔A栋一楼的一号宿舍，果真，何东阳就在里面蒙头大睡。

  于是乎，他抬手敲响了眼前红油漆斑驳的宿舍门“砰砰砰”。

  “谁呀？哪个衰仔敢敲老子的门，活得不耐烦了！”何东阳骂骂咧咧掀开夏凉被，双眼都是紧闭睁不开的状态。

  “来了、来了。”何东阳还算热情，揉着睡眼靸着拖鞋光溜溜跑来开门。

  高焱看到他那副样子时，禁不住闭了闭眼：“小鸡嘴，啧~”

  “哎，你胡说！”何东阳砰一声关门，双手叉腰昂起了下巴：

  “我这是还没‘醒狮’的样子，好不好？老佘跟我比那才叫……哈哈哈~”

  何东阳边说荤话边穿大裤衩，天气太热他连背心都懒得穿，头顶的大吊扇也是开到了三挡哗啦啦吹。

  高焱听他说到佘校长，禁不住有些好奇：“你俩晚上一起玩呢？”

  “啧！什么叫我俩一起玩？明明就是各干各的露水‘女朋友’。”何东阳也不去刷牙，反倒先坐下给高焱发烟：

  “在我们纸醉金迷的广府，厂里搬砖的屌毛是没有爱情的啦，只有路灯下的‘女朋友’，哈哈哈~”

  这边随着外来务工人员的增多，男男女女的生理需求就成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温饱思淫欲，富贵思政治。

  别以为上个世纪的男男女女很封建，实际上，大家也就嘴上封建行为那叫一个奔放。

  工厂里临时夫妻还挺多，一个人来务工的男人也挺喜欢路灯下的“女朋友”，反正妻儿老小都在老家，他给家里钱就行了，谁也管不到他。

  这个年代的确有流氓罪，但并不能因为法律严苛大家就不乱来了，不然，你猜这重刑“流氓罪”是为什么要颁布？

  ……

  何东阳叭叭叭讲了一遍佘校长找“女朋友”的经过，高焱听完欣慰点点头：

  “他屁股上有一颗豆大的红痣，对吧？”

  何东阳连忙点头：“嗯，对，像是一颗煮熟的红豆，我见过胸有大痣的妹纸，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腚有大痣，哈哈哈~”

  高焱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在盘算挺好呢，又多了一条佘校长的把柄。

  “抓点紧收拾收拾，咱俩去见你老豆，合同我已经签了款项也都到账，咱们得安排发货喽~”

  “好！”何东阳简直是一蹦三尺高，火急火燎洗了个战斗澡，湿着头发就往外走：

  “快、走走！”

  俩人相跟着来到何振华的办公室，凑巧胡联升也在，他们看到高焱与何东阳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哎呦，这不是小高嘛！”

  胡联升相对更老狐狸一些，拉住说话语调难掩激动的何振华，还不忘刻意干咳一声：

  “小高来了呀，坐、坐坐，阳仔给客人泡茶。”

  何东阳别看吊儿郎当，沏工夫茶的手艺还不错：“焱哥你坐，我老豆这套紫砂茶具养了许多年，比我年纪都大呢，今天看我用这套宝贝好好招待你。”

  众人先后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落座，何东阳心直口快竹筒倒豆子：

  “老豆、胡大爹，焱哥已经把老佘那里的工程合同签下来了，款项也……”

  “阳仔。”高焱抢先打断他的话：“我来仔细跟二位大佬谈一下，你莫要着急。”

  何东阳看不透高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经此一战他已经彻底被高焱折服，人家说啥他就懵懂地只管点头。

  “哦哦，好，我来沏茶你们聊。”

  胡联升与何振华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概能猜到高焱要说什么——赊销。

  果然！

  “二位大佬，我呢，就是个提篮子的二道贩子。”高焱说的提篮子乃是瓷砖行业里的一句话术，跟倒爷一个意思：

  “手里启动资金几乎没有，当初我跟阳仔搭档上图的是咱们厂里能赊销。”

  “这个、这个朝中有人好办，阳仔是何厂的亲儿子，我与他合伙倒瓷砖何厂一定也挺喜闻乐见，优惠也是多多嘛。”

  “但是呢，我俩一个比一个兜里干净。”

  “这次我虽然拿下了实验中学的工程项目，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希望厂里可以给我俩赊销。”

  “您二位放心，我这么做并不是故意的，而是我手里怎么也得留一部分流动资金应应急，对啵？”

  “这一次赊销，下一次我接到单子再有了回款，我就会把这次的货款跟厂里结清，您二位意下如何？”

  面对高焱这滴水不漏的空手套白狼话术，二位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一早他们就预料到了眼前这副场面，自然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小高是个有为青年，啊？呵呵呵~”何振华这次默契地不说话，胡联升开始发挥自己说话的艺术：

  “只是啊，我们阳仔从小到大不靠谱惯了，赊销……这么多年我们都没给他开过头，所以说啊，他哪怕是要一片砖我们都跟他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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