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清早，高焱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得抓紧把相机里的照片冲洗出来。

  高焱刚走到院子里，程叔公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焱，你先上来，帮我个忙。”

  高焱抬头看去，二楼不锈钢围栏的边上程叔公正一脸不安地看着自己，对方像是一夜没睡，眼底的青色很明显，也像是哭过嗓音都沙哑了。

  高焱快步上到二楼，问：“是想让我帮您接电话？”

  程叔公被他猜到心思，不免尴尬笑了笑：“是，我、我实在是……”

  “没事，我懂。”高焱抬手阻止了他的解释，随即跟着他进屋。

  程叔公与亡妻居住的二楼整体装修风格比较法式，地面是咖啡色的仿古砖，沙发窗帘都是丝绒暗花纹的精致风格，哪怕是头顶的吊灯墙上的壁灯桌子上的台灯，也全是精致的法式洛可可风格。

  这个类型的家居装饰看起来精致奢靡，可只有亲自打扫过卫生的人才知道有多难打理，光是那一盏造型复杂的水晶吊灯就够要人命。

  可程叔公这客厅里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请坐。”程叔公指了指客厅的三人沙发。

  “好。”高焱依言坐下，程叔公则是在对角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俩人跟前的沙发边几上是一部老式电话机，精美到听筒都是珐琅瓷。

  电话不来，两个老爷们相顾无言，空气略显尴尬。

  昨晚高焱那么狂野的偷拍手段，程叔公此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说他不道德吧不合适，因为是十三嫂两个狗男女不是东西。

  夸一夸高焱昨晚的言行举止很正确吧，程叔公这大半辈子的教养不允许。

  高焱倒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该不该亲自出马洗照片，哎，有了，让何东阳这个冤种兄弟替自己出马，对方肯定乐意帮忙。

  ……

  电话终于响起时，程叔公紧张得不知所措，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搓啊搓：

  “阿焱，你接、你快接……”

  高焱不做他想，自然而然接起电话：“喂？”

  “爸！”对面传来女子脆生生的惊喜声音：“您肯接我电话了！”

  “我不是程叔……”

  “那你是谁？”恬恬的嗓音蓦然拔高了几分，先前的惊喜一扫而空：“你怎么在我家？”

  高焱看了一眼紧张的程叔公，回复对方：“我是你家租客，高焱。”

  “租客？”对方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我爸将我家房子出租给你了？”

  “也不全是，我们一家只是租住在一楼，二楼三楼不能上去。”高焱如实回答。

  程叔公的表情略略尴尬了一下，但他始终不敢出声，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对面的女儿听到什么。

  “高焱是吧，那既然二楼不能上来，你怎么私自接电话了？”恬恬的语气里蕴藏着一丝丝的不愉快。

  程叔公听到这句诘问，表情明显比高焱更紧张。

  “哦，我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来，程叔早上出门前让我守在这里接电话。”高焱模棱两可地给了回答。

  对方竟是有些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昨晚一定是爸爸接了我的电话，一定是的、一定……”

  面对恬恬的喃喃自语，程叔公瞬间红了眼圈。

  高焱抬眼看了看程叔公，复又问：“程叔出门前交代我，问问你是否有啥困难需要他帮忙？”

  “没有！没有困难，我、我能有什么困难……”对方急着否定的样子令高焱在心底画下一个问号。

  紧接着，对方又啜泣起来，问：“请问我爸爸最近过得可好？”

  程叔公原本因为闺女的话稍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就连身子都禁不住往听筒跟前靠了靠。

  高焱语气很是温和，回复：“程叔状态很好，退休后开了一家烧鹅店，街坊邻里都很捧场，我闺女们特别喜欢阿公的手艺。”

  恬恬在那头禁不住娇笑起来：“我爸那烧鹅手艺可差劲了，以前都是我妈烧鹅给他吃，我们姐妹俩也最爱吃我妈烧的菜……”

  话到这里，一切戛然而止。

  那边不说话，这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因为程叔公已经捂着脸啜泣起来，佝偻着双肩轻轻颤抖。

  电话彼端似乎也在啜泣，许久都没声音回应。

  半晌，那边传来一道小孩子的哭声：“妈咪，我要我的妈咪……”

  高焱微微一愣，居然说的是英语。

  随即，对面传来恬恬急促的声音：“妈咪来了……”

  电话没头没尾就此被挂断，高焱看了看手里的话筒，一脸懵逼下意识问：“程叔，您闺女有孩子了？”

  程叔也是下意识回答：“大闺女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小闺女恬恬尚未婚配。”

  高焱更加一头雾水，接电话的明明是恬恬，刚才回答小孩子“妈咪来了”的自然也是恬恬，这究竟是咋回事？

  然而，程叔公不做进一步回答，高焱也不好追着人家继续问。

  对于一个心里有伤疤的人而言，最好的尊重就是不去主动揭开，除非对方愿意倾诉。

  ……

  程叔公缓和了许久情绪，才缓缓起身道谢：“阿焱谢谢你，其他的也没啥事，你、你还有事快去忙吧。”

  高焱与他心照不宣：“好，我先出门了，再有啥需要您尽管开口。”

  程叔公嗯了两声，很是客气地亲自送高焱出门。

  二人下楼梯时凑巧看到了隔壁院子的情况——

  十三嫂穿着长袖衣服裹着纱巾戴着墨镜急匆匆出门，身后跟着一个趔趔趄趄的二流子，嘴里骂骂咧咧：

  “玛德快点给老子钱，昨晚你对老子做了什么？啊？老子的小弟怎么会这么疼！”

  这男人压根不知道屋里还有第三人，更是不清楚自己被打晕了两次，小弟也被踹坏了。

  十三嫂纱巾包裹下的一张脸，下颌骨是脱臼的嘴巴自然流着哈喇子大张着，此刻别说回答男人的问题了，就连啊两声都不利索。

  出门的一瞬，十三嫂眼角余光瞥见隔壁院子的二楼好像有人，一回头，她的魂魄差点被吓飞——

  但见高焱正站在楼梯拐角处，好整以暇慢悠悠点着烟，就连那俯视过来的眼神也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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