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必要
前来李府闹事的中年男子叫隋合,是陶府的管事,他也是奉主子陶交来李府要账的,对于别的事情并不清楚。
进了诏狱,隋合吓得满脸热汗,连连叫苦,“奴才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人,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还请大人明察啊!至于那句指不定谁进去的威胁是我家老爷说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锦衣卫又马不停蹄的把陶府老爷陶交请了过来。
陶交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连连叫屈,先是训斥了隋合的鲁莽行事,随后解释道:“李忠全的夫人王氏平日里管他的严,每个月只给他固定的银子开支,故而他有时候会问我借些银子花。”
在谢殊面前,陶交还是有些紧张的,拿着衣袖连连擦汗不说,连端着茶水的手都在抖,“这本来都是些小钱,如今李忠全失踪,我也不至于拿这些小钱去李府闹事,可是......”
陶交激动起来,“可是我记得就是四个月前,他突然问我借了五千两银子,说是要去做生意,这可就不算是什么小钱了!他倒腾玉石刚失败,我当时是不想借给他的,奈何不住他苦苦哀求,他为人比较守信重情义,而且毕竟我俩之间的交情不浅,所以我这才借给他了。碍于交情,他又怕偷拿府印出来被他夫人发现,所以我这才只让他在借条上签了个名,没有盖章,谁知他人如今突然失踪,我上门讨债,李府硬是不认此事,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让手下带着打手上门,本来是想威胁一下王氏,没想到.......”
陶交转身狠狠地踢了一脚隋合,气道:“没想到这狗奴才竟敢真的动手!”
隋合连连哈腰认错。
谢殊没搭理这对主仆的作戏,抬眸看着陶交,“李忠全没给你说他要做什么生意吗?”
诏狱比较暗,只有两侧亮着火把,谢殊半个身子都落入黑暗之中,锋利的下颚微抬,眉眼清冽冷淡,看的陶交直缩脖子。
陶交早就听说谢殊的鼎鼎大名,没想到此事竟然能惊动谢殊亲自审问,怕的不行,“这他确实没跟草民提过,草民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大人,谢大人,手下人确实鲁莽了,不该去李府闹事,草民愿意去给王氏赔不是,愿意赔偿李家的损失,您看就饶了草民这一回吧。”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静静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陶交。
他目光凌厉如鹰隼,看得陶交心里直咯噔,可还不等陶交再接再厉的喊冤,谢殊却开了口,声音淡淡地说道:“陶交,你再不说实话,这诏狱你恐怕就出不去了。”
陶交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谢殊,一旁的隋合慢慢凑近陶交,小声提醒了一句,“您说过李老爷怕见官.......”
陶交这才明白谢殊的意思,他没想到隋合连这话也说了出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隋合后,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如实交代道:“草民真的不知道李忠全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曾听他喝醉酒时提起过,这笔买卖要背着官府,所以我便随口向手下提了一句,没成想他却拿这件事威胁起了王氏.......”
眼见谢殊站起身,陶交唯恐谢殊不信,赶紧补充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谢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去问城南街的沈富贵老爷,他当时也在场,可以为草民作证!”
谢殊扬了扬眉,低头看了一眼跟着审问的锦衣卫,那人顿时明白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富贵便也被请进了锦衣卫里头,有他作证,确实证实了陶交所言。
谢殊这才从诏狱出来,东昨也审问了王氏,王氏这下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王氏说他有几日发现李忠全很不对劲,经常偷偷摸摸的深夜出府不说,还经常夜不归宿,有几日还带着一个男子回来,说是商量生意上的事情,王氏怕他又和玉石一样被人骗了,便偷偷溜进去他书房看过,发现了一封信,原来是.......”
东昨顿了一下,“原来李忠全打算偷偷做毒药买卖的,王氏知道这件事后和李忠全大吵了一架,两人僵持了很久,李忠全最后承诺她不再做这笔买卖,之后也就不再带那个男子回来,书房里也不再见这样的书信,王氏便以为李忠全真的不再做这笔买卖了。但如今李忠福失踪了,她又不得不把此事往这方面想。”
“毒?”谢殊侧了侧身子,皱着眉看向东昨,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花船上那几箱绿影毒?”
东昨道:“王氏也不清楚,她说那书信上只说了做贩卖毒药的买卖,并未提起别的,但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殊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后说:“让王氏配合着把那个男子的画像画出来后,就先放她回去,但记得派人盯着她和李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东昨应了一声,便听谢殊又道:“你再帮我去查一件事,去查查李忠全每次去梨园都听谁的戏,跟谁关系比较好,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东昨点点头,退出去了之后另一个锦衣卫便上前,对谢殊回禀差事:“大人,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这带上花船上的饭菜除去一些京城的名菜外,便只有几道聿怀的特色菜。”
“聿怀的特色菜?”谢殊顿了一下。
“对。属下就是当时第一时间上花船办案的人,还留有印象,吩咐人将饭桌上的饭菜画了下来,您可以看一下。”
这是锦衣卫办案特有的手段,像饭菜这种不能保存下来的东西一般都会让人仔仔细细的画下来,以往万一。
谢殊接过那张画纸,垂下眼眸看着顶上的画。
这个画师跟着锦衣卫办案许久,将顶上的饭菜画的很清晰,谢殊最终将视线凝聚在一盘所剩无几的酸笋上。
见谢殊许久不说话,那名锦衣卫抬起头来,顺着谢殊的目光看过来,见谢殊一直看那盘酸笋,以为是谢殊没认出来,便解释道:“这是一盘凉拌酸笋,是聿怀地方的特色菜,已经被人吃的见底了,所以画的可能不太清晰。”
“酸笋........”谢殊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画,心里却想起刘川的管家曾在江陵府上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说是因着刘兴对笋类过敏,所以府上不备笋干,不然还能做一道辣炒笋干给谢殊下酒。
既然刘兴对笋类过敏,那这道酸笋只能是旁人吃得了,最有可能的便是凶手,买这些菜的应当也是凶手。
谢殊抬起头,对着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去查一下在京的聿怀户籍人和各大酒楼会做聿怀菜的厨子,看看这桌子菜到底是出自于哪个酒楼。”
京城与聿怀邻近,聿怀菜更是天下闻名,京城内便有许多这样的饭馆,这样虽有些大海捞针,但只要留有蛛丝马迹就总能查出些什么,也总比毫无头绪的强。
吩咐好了一切,谢殊并没有急着放走陶交,命人再多审问几回。
这也是破案的一种,只要是说谎,再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桩案子拖得久了,也有期限在,如今锦衣卫的人都不敢再松懈,谢殊也忙到了第二日晌午,这才打算回府上用午膳。
刚拐进谢府这条街,便见到站在谢府门口的戚秋。
到谢府跟前勒紧马绳,谢殊翻身下来,看着站在身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戚秋,没忍住勾了勾唇,问道:“怎么站在门口?”
戚秋笑着说:“我听王嬷嬷说你中午要回府用膳,所以特意来门口接你。”
谢殊看着戚秋手里的捧着的食盒,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戚秋觉得有些好笑,上前两步,凑到谢殊跟前道:“自然是做的糕点,某人不是说我不怎么给他做糕点,我这不要赶紧巴巴地讨好一下。”
见戚秋提起那晚的事,谢殊顿时咳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在。
他那晚喝得有些多了,做出来的事有多离谱他自己都不敢回忆,醒来那天早上更是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戚秋了,脸丢的真是一塌糊涂。
眼见谢殊不好意思起来,戚秋也就没再拿此事继续打趣,跟谢殊一起进了府,对他说:“最上面那碟糕点是我新学的,你尝尝,若是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做。”
谢殊自然而然的从戚秋手里接过食盒,见戚秋的裙摆太长不好上台阶伸手扶着她进了谢府,闻言这才放下手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品尝了一下。
戚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杏眸眨巴了一下,期待地看着谢殊,“怎么样,好吃吗?”
谢殊浅尝了一小口,身子便立马顿住了,只觉得一股咸味直冲天灵盖,咸的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愣是不敢再嚼第二口。
眼见着戚秋殷勤地盯着他,他也不好说难吃,只能强忍着点了点头。
见谢殊表情有些微妙,戚秋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不等谢殊反应,也拿起一块糕点塞嘴里。
顿时被咸的直皱眉头。
考虑面子问题,戚秋也不好吐出来,硬是咽下这一口,但却没敢再吃下一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怎么会这么咸。”
她这回做的就是咸糕点没错,但这也太咸了,明明她都是按照系统给的食谱做的。
怎么会这样!
系统及时出来给戚秋解惑:【这盘糕点的制作方法后面还有一页写着整蛊专用,宿主好似并没有看到呢!】
戚秋:“.......”
你不早说!
扁了扁嘴,戚秋简直被气得无语凝噎。她哭丧着脸,不开心地嘟囔着说:“白费我一上午的功夫了。”
她本来在外面排查走访刘兴的案子,听到谢殊回京之后便赶紧从外面回来,今日研究了一上午的糕点,本以为能让谢殊高兴,可谁知.......
低着头,戚秋脚上泄愤一般踢着石子,有些闷闷不乐地跟在谢殊身旁走,顿了顿,还想伸手把食盒拿回来。
本来是好意想哄谢殊高兴,谁知竟然做成了这样,戚秋也觉得难为情。
谢殊将剩下半块糕点吃完,躲过戚秋伸过来的手,眼见戚秋不高兴,他低头笑了笑,拉着戚秋坐在了一侧的凉亭里,打开食盒,端出那一碟糕点。
“干什么?”戚秋有些不解。
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谢殊说:“不白费,我现在吃完它。”
戚秋抿了抿唇,突然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有些矫情,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碟破糕点为难谢殊,便不好意思的伸手想拿回那碟糕点,“算了,别吃了,你吃另外两碟吧。那两碟糕点都是我所拿手的,定不会出错的。”
戚秋觉得这事整的怪尴尬的,她一个会做膳食的人搞这么一出好似在故意刁难谢殊一般,但其实她真的并不用谢殊一边吃着她做的难吃糕点,一边说好吃这样的行为来证明他对她的爱。
这样的戏码在戚秋心里实在是大可不必。
不过这事也怪她,一看食谱上有咸糕点的做法便觉得新奇,也没仔细看就做了起来,刚做好就听下人说谢殊快到府门口了,也就来不及尝,兴冲冲地出来想着给谢殊一个惊喜。
谁知道弄巧成拙,竟把事情搞得如此尴尬。
谢殊却拦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拉着她坐下,身子往她这边倾了倾,笑着看着她。他本生得冷淡,如今这样挑眉轻笑的样子却颇有一种又痞又野又温柔的感觉,带着扑面而来的轻松和愉快。
他揉了揉戚秋的脑袋,漆黑的眸子亮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秋,轻笑着说:“我乐意吃。”
谢殊的手宽大厚实,覆在戚秋的脑袋上,带着手心的温热。
多有宠溺之态。
戚秋这一看还是搞矫情了不是,谢殊还是误会了不是,她真没有这个意思,于是便解释道:“只是一碟糕点而已,你不用这样,难吃真的没有必要吃,我不需要用这种事来证明你对我的喜欢.......”
“我需要。”谢殊却打断了戚秋未说完的话,抬眸看着戚秋,他无奈地笑了笑,目光里透着一眼望到底的诚挚和认真,“表妹,我.......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意,但我想尽可能的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在方方面面的每一件事上。”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小狗见到喜欢的人疯狂的摇尾巴,倾尽所有的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爱。
吃一碟难吃的糕点有必要吗?
没必要。
吃爱人做的一碟难吃的糕点有必要吗?
谢殊觉得有必要。
在过往的二十年里,谢殊不止一次被人说冷情冷血,薄情寡义,他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自从喜欢上戚秋之后他有时候就会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在戚秋面前表现的过于冷漠了,会不会让戚秋感受不到他的喜欢。
说起这些话来谢殊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虽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啃啃巴巴的坚持把话说完,“喜欢不就是这样吗,哪怕你做的不好吃,可我也心甘情愿的吃。”
看着戚秋,他很深情又很老土的对戚秋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说完之后戚秋没害羞,他倒是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躲避着戚秋的目光,拿起糕点吃起来,掩饰着内心的躁动。
直男情话,最是致命。
还是搞矫情了。
戚秋承认她被谢殊这老土又过时的情话整的酸到掉牙,可隐隐的还有一丝诡异的感动在心中回荡。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真诚的爱。
尽管谢殊的这番爱里带着数不清的青涩和生疏,也没有任何生死殊途的事来证明这份爱的轰轰烈烈,可在戚秋眼里,谢殊那些密密麻麻的点滴如同春风细雨直达肺腑。
他没有逞强,更没有口是心非,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他自始至终都是真诚大方的对戚秋表达心意。
我喜欢你。
虽然这份爱暂时还无法用任何事来证明它的坚不可摧,却也足够铭心。
更毋庸置疑。
戚秋便没再拦着了,尽管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在大题小做,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戚秋心里却还是没克制住泛起了一丝甜腻。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的俗人,说着不需要谢殊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却在看到谢殊吃完这碟糕点时,心中忍不住泛起一层涟漪。
这碟糕点不少,吃完之后谢殊竟也不怎么饿了,身子朝后一靠,微风吹着他的衣袍,吹动着戚秋鬓边的碎发。
谢殊看着戚秋,突然笑了一下。
戚秋莫名也有些害羞了,她凶巴巴道:“笑什么!”
谢殊用腿撞了戚秋一下,目光如炬,难得拖着长腔,慢悠悠地说道:“表妹,你给那几个竹马做糕点的时候也是这么粗心,把糖当成盐吗?”
谢殊没吃过咸糕点,还以为是戚秋把糖当成盐了。
戚秋一时都不知道该解释哪个了,顿了一下,她也拖长腔调回道:“表哥,你还在意着这件事呢?”
谢殊哼了一声,俯过身捏了一把戚秋的脸,“你觉得呢。”
“那你真小气。”戚秋拍开谢殊的手,斜眼看着他,故意气他,“一点都不大度。”
这话愣是给谢殊气笑了。
他又凑了过来,眯了眯眼,伸手咬牙切齿的再次捏了一把戚秋的脸,恶狠狠地说:“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回谢殊手上用了一点点力道,虽然不疼,但那恶狠狠的架势像是要给戚秋的一个教训。
戚秋笑了笑,刚想捏回去,身前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片阴影投下,随即谢侯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戚秋脑子嗡地一声懵住了,抬起头,只见谢侯爷背着手,疑惑地看着他俩。
谢侯爷还是第一次见戚秋和谢殊如此亲密的举止,不明白俩人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而且这般举止对于两个未婚嫁的人来说会不会......不太好。
眼见谢侯爷眉头越皱越深,生怕谢侯爷好感度降低,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戚秋急中生智,灵光一现,委委屈屈地低下头,胆怯地看了一眼谢殊,像被谢殊欺负,又犹犹豫豫不敢说的样子。
这个模样,活脱脱一副被谢殊占了便宜不好意思说。
谢侯爷心里顿时打起了鼓,自然要追问,他狐疑地瞪了一眼谢殊,温声对戚秋开口,“你只管说,有我给你撑腰,别怕。”
谢殊:“.......”
揉着额角,谢殊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
戚秋扭捏着不肯说,最终还是在谢侯爷的一再询问下这才咬着下唇,娇娇弱弱地看了一眼谢殊后,小声说道:“我见表哥差事忙,做了几碟糕点想着给表哥尝尝,没想到做的不好吃,让表哥嫌了.......”
说着,戚秋委屈地垂下头,好似有些难过。
谢殊:“........”
“就因为这你在这里耍流氓,捏人家姑娘的脸?!”谢侯爷很是震惊,愤愤地看着谢殊,指责道:“有人给你送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敢挑三拣四的,谁惯你的臭毛病!”
谢殊:“........”
是的,这一幕真的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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