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温柔，一直吵吵好好的两人又恩爱如初。

  次日一早，杨巨常留下小无相功供筑基有成的九部弟子修习。

  木婉清叮嘱山中仅剩的四部务必好好练功，谨守本分将灵鹫宫守好，以后九部将轮值外务和守山之责。

  而后夫妻二人便领着护药的成天部前往大理。

  杨巨常曾经有过一次从西夏横穿吐蕃的经历，然而这次却与之前那次的观感大为不同。

  只见本来被他誉为满地白棉花的羊群，如今几乎消失不见，只有些零零散散的牦牛漫步草原，却也没发现几个牧民出没。

  不时便能见到废弃的毡包，主人已不见踪迹，有的还能见到血迹。

  可见吐蕃一地确实被杨巨常和施无撄这对师兄弟搅得天翻地覆。

  这种景象直到步入拉萨地区方才好转。

  时不时便能见到满面笑容的牧民男女驱赶着牛羊，虽然他们个个被高原气候折腾得未老先衰，但他们身上洋溢着朝气，那是只有对未来充满憧憬向往的人才能拥有的特质。

  这种朝气，哪怕是在千年之后人人吃饱喝足的工业时代，也是极为少见的。

  杨巨常看在眼中，不由想到：

  这些牧民生活如此贫困，却活得比千年之后的人还要开心，便是因为他们亲手推翻了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短暂地消除了不公，夺回了属于自己的生产资料，夺回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他们认为此刻自己受的苦难，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子孙后代不再受人奴役，他们对此充满了希望，可以看得见的美好未来在等着他们。

  但是未来真的可以如他们所愿么？

  杨巨常不知道，他虽然一心干大事，然而人心思变，他也不知道在他百年以后，会不会有人蛀坏他的基业，歪曲他的大道，甚至这些人可能就是他的后代，他的亲友。

  人这种生物极为复杂，哪怕是神明都无法满足他们永不知满足的欲望。

  然而人想要的东西归根究底又十分简单，那便是公平，子曰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贫困的时候，如果身边人人都一样挨饿受冻，那他们也能安于现状。

  到了富有时，如果有的人吃得满嘴流油，而另一部分人只有米汤果腹，明明日子比过去过得好了，人心反而会生出乱象。

  杨巨常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只是崇高的精神境界要建立在富足的物质基础上，这些事如今也思之无用，总不能因噎废食。

  有浩浩荡荡百多人进入施无撄的地盘，她不可能不知道。

  在众人靠近拉萨城时，便见到昊天部的弟子来迎。

  因为通天草吃土吃得厉害，若不抓紧栽入好土之中，用不了太久就要枯萎，所以这一路众人赶路很急。

  双方也不寒暄，径自便朝拉萨城中而入。

  此时的拉萨城百业待兴，牧民在大理扶贫队的指挥下，用砖石搭建城墙，石子铺砌道路。

  杨巨常让木婉清等人进城入宫面见姥母，自己专门下车察看，那匠科几个太学生认出是神侯，急忙上前参拜。

  “免礼。”杨巨常指着一旁正在搅拌的灰白色浆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学生回答道：“相国大人，此物是冯博士发明的粘浆糊，是用糯米、石灰、煅铁粉等物配置而成，专门用来粘合砖石的。”

  杨巨常点点头，问道：“牢固吗？”

  学生道：“牢固的，唯一不足就是成本太高，我们匠科正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

  杨巨常道：“文明之始在燧人氏，只要能把火用好，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你们多研究研究怎么把炉窑改良好。”

  学生应是。

  杨巨常又沿着城墙走了一圈，原本的拉萨城是依托高原高点而建，居高临下，只有石阶和少许几段夯土围墙。

  现在很显然是向外大大扩了一圈，这几段城墙用来抵挡骑兵、收纳百姓很重要。

  大理国斥巨资支援过来的这些砖石也不知道要多少，人力、粮食可都还没算呢。

  杨巨常看得心疼，大理国正式改革发展才半年多时间，大理城周围都还有不少地方没能脱离贫困，现在对吐蕃进行基建援助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

  但是有必要，吐蕃是大理国对北门户，看似是拉萨改建，其实是在建设未来的大理国的军事重镇。

  以此镇为据，兵马便可轻易横行于吐蕃境内，为将来北上打下基础。

  杨巨常转了一圈，寻思这工程耗资太大，尤其是运输这块，这些太学的二傻子好像生怕配方漏出去一样，竟然傻乎乎运材料过来。

  这不得行，须得再派舆地科的人来，在这边挖掘合适土壤，直接造砖窑厂。

  然后从大理和吐蕃两边双向奔赴，一点一点慢慢把路给修出来，解决山路难行的问题。

  想及此，杨巨常便更归心似箭，他离开大理城太久了，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在姥母为人并不婆妈，虽然师徒再会欢喜难言，但她亦不敢耽搁，需得速速南下大理，亲手将通天草栽下。

  木婉清拜见恩师的过程便不多提，姥母留下木婉清过夜，自己及成天部出了城，没遇见杨巨常，径自往南疾走去了。

  至夜里，杨巨常入了皇宫，见到木婉清，看她一脸喜意，便问道：“见到你师父这么开心么？”

  木婉清不停地摸着肚子，道：“我本来希望肚子里是个儿子，以后接了你的位做一个小相国。但今天师父同我说，若肚子里是个女儿，以后便将这里的国王给她做。一下叫我不知是生儿子好还是生女儿好了，伤脑筋！”

  杨巨常道：“你伤什么脑筋，儿子女儿你说了算么？”

  他张开双臂，梅剑和兰剑上前替他脱去外套，竹剑菊剑又端来热水，分别为他擦脸洗脚。

  他本来不喜欢被人贴身伺候，但木婉清对他和四婢之间诸多猜忌，他若是有意避着，反倒不显坦荡，所以他偏偏享尽这地主老爷的堕落日子。

  以后四女明晃晃的守宫砂有多么亮眼，就代表了他杨巨常的人品是多么的震！古！烁！今！

  木婉清趴在床上美美翻了个身，道：“不管是儿子女儿，以后咱们多生几对不就好了么？等他们长大懂事，多替你分担，你就能卸了担子舒舒服服养老了。”

  杨巨常道：“生孩子痛得紧。常言道儿生母难，说不定你生了这一个，便再不肯生第二个了。”

  木婉清微笑道：“若是真把我生怕了，我就叫梅兰竹菊四个丫头每人替我生一个。你们愿意吗？”

  梅兰竹菊道：“尊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巨常老神在在并不回答，木婉清过去是没头脑，现在变成了不高兴。

  三天两头说反话的习惯跟她师父学了个全，怎么回答她都不高兴了。

  待洗漱完毕，挥退四婢。

  杨巨常搂住木婉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浅尝即止一番后，木婉清便又从不高兴变回了没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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