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武眼中满是失落。

  可当他看见桌上的饭盒，脸上的失落变成欢快。

  这是妈妈第一次给自己买好吃的，他好开心。

  等身体没那么疼了，他自己挪到小桌子前，费力的抬起手去打饭盒。

  那没有温度的饭盒并没有打断他的动作，也没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反而美滋滋在想：“这是妈妈辛辛苦苦跑了好远好远的路给自己买的，我一定要努力吃完，一点都不能浪费。”

  可当他看到饭盒里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饭盒里的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有虾。

  其中鱼和肉都是很少的一部分，虾不少，还有不少带壳的海鲜。

  护士姐姐跟他说过，他海鲜过敏，让他以后都不要吃海鲜。

  还特意找了好多他图片给他看。

  怕他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杨舒雯特意跟他说了许多因过敏导致死亡的案例。

  别看梁文武才六岁，可他的经历让他比许多十多岁的孩子还要敏感、成熟。

  他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

  所以……

  妈妈是没注意听护士姐姐的话，还是不想要自己了？

  他侧头看了眼坐在边上玩闹的母子俩，默默地低下头吃饭。

  这是妈妈给自己买的，他不能浪费，要努力吃完……

  只是不知为何，眼泪好像有自己想法一样，不断的往饭盒里掉。

  三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欢快异常，一边无尽忧伤。

  ……

  这医院是帝都有名的医院，病房天天爆满。

  梁文武住得是4人间，这还是送他来医院的警察托关系给他找得位置，还有一些没病床的人只能睡在走廊里。

  梁文武看病住院的钱也是他先垫上的。

  梁文武边上是一个折了胳膊的吊梢眼老太太，看起来特别不好惹。

  对面住着两个一起出车祸的小年轻。

  当时车上一共四个人，他俩坐在后排，伤的不严重，一个腿折了，一个胳膊折了。

  另外两个坐在前面的人状态就惨多了。

  他们这两天很少在自己病房待，除了每天回来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那两个受伤严重的朋友那里。

  好在几人命大，只是受伤，没有死亡。

  梁文武抱着饭盒刚吃了两口，就听隔壁病房的老太太拍的一声放下保温杯，瞪着李文娟和金宝：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吵到我睡觉了！”

  李文娟脸色一沉，怒瞪回老太太：

  “你这老太太是不是找事儿，你刚不是喝水呢吗，我们怎么就吵到你睡觉了？”

  “那老婆子我现在要睡觉，你们赶紧把嘴闭上！”

  李文娟翻了个白眼。

  “哼，我就不闭，这病房又不是你家的，还不让我们说话了？你要是不爱听就把耳朵堵上，再不行就去找护士换病房。想跟我找事儿，老娘可不惯着你毛病！”

  老太太蹭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一只手掉在胸前，一只手指着李文娟，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怎么说话呢，信不信老婆子我抽死你？”

  “我告诉你，我今年已经75了，就算弄死你都不会判我死刑。抽你一顿警察顶多是教训我一下，连赔偿都不用，你要不要试试。”

  李文娟不讲理惯了，什么时候这么被人威胁过。

  听见这话也从病床上站起来，双手掐腰怒瞪着老太太。

  “你来呀，有种你现在就来，看咱俩谁先抽死谁！”

  老太太斜着眼睛怪笑道：“抽死我？你来呀。正巧我孙子没钱娶媳妇呢，老婆子我用一条命换我孙子以后的幸福也挺好。”

  听见这话，李文娟瞬间怂了。

  这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她家人肯定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要是自己真被这老不死得讹上怎么办？

  打不能打，那还不能骂吗。

  她刚要张嘴，就听老太太又道：

  “对，你就往死了气我。我现在就给我儿子、孙子写份遗书发过去。要是我在医院有个三长两短、头疼脑热，那就是我同病房那孩子他妈气的，让他们来找你算账。”

  说着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带上老花镜，认认真真开始写‘遗书’。

  这举动把李文娟吓得直接不敢说话了。

  她来这是想帮黄立的，不是来惹麻烦的，她要是出事儿了还怎么捞黄立？

  她们夫妻俩都被抓进去，那金宝怎么办？

  越想她越怂，越不敢招惹那麻烦的老太太。

  心里憋屈的她习惯性把气撒到梁文武身上。

  在老太太发脾气开始，梁文武就停下吃饭的动作，一脸懵的看着隔壁病房的老奶奶。

  不明白奶奶明明是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发脾气？

  正疑惑着，被走到病床边得李文娟重重拍了一下。

  后背的震动牵扯到前边受伤的肋骨，密密麻麻的疼席卷开来，他身体一软，吧唧一下倒在床上。

  耳边没有关心，全是李文娟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声音。

  “你个该死又不死的玩意，活该你断了骨头。肯定是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这辈子才会多灾多难。像你这样的活着干啥，早点死了算了……”

  咒骂声让梁文武眼中细碎的光芒一点点消失，逐渐变成死寂。

  李文娟骂的是隔壁病房的老太太。

  可这话落入梁文武耳中，就是他妈妈想让他早点死。

  怪不得妈妈会突然对他那么好。

  怪不得护士姐姐明明跟她说过自己海鲜过敏，她却给自己买了海鲜。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自己比弟弟听话，比弟弟懂事，比弟弟能干活，比弟弟对她更好……

  可妈妈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自己呢？

  要是自己就这么死了，那妈妈是不是就会喜欢自己了？

  梁文武不明白的是，他妈妈不喜欢他从来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这个身份。

  只要他顶着这个让她厌恶的身份，她就会一直讨厌他，不喜欢他。

  啪！

  “啊！”

  李文娟骂着骂着，隔壁病房的老太太突然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砸向她。

  她多少不及被砸到肩膀，发出一阵尖叫声。

  “你个死老太婆要干什么！”

  “老娘叫你闭嘴，你他妈耳朵聋了是不是。你要是在哔哔，信不信我把你那俩崽子扔楼下去！”

  李文娟再次哑火。

  梁文武死不死无所谓，她的金宝可不能出事儿。

  “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要吵……文武你怎么了？”

  两人吵闹声惊动外面的杨舒雯，她皱眉进来查看情况。

  一进来。

  就看见蜷缩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呼吸有些困难的梁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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