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余诚笑了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仙其实是不可能修成的。”

  “因为人的欲望是不可逆的，修道之人如果深陷所谓的逆则为仙，并以此作为修行准则，这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欲望呢？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我执，人只要活着，必定会有所执。”

  “静功修神，动功修性，只要你去做了，就是所执，就已经沦为下乘。”

  说到此处，余诚突然话音一转，语气变得颇为认真。

  “所以又有无极、太极、无始、太初一说。”

  “作为凡人，能逆行自己的本性，炼化《太乙金华》之中所说的识神，便已经可以称之为仙了。”

  “可仙道根本就没有尽头，就像世间不可能存在永恒一样。”

  “哪怕是号称不朽的无上天人，不也有天地大劫，神人五衰吗？”

  “求仙问道，其实说来也不过是一纸空谈，追寻到最后，结果又是什么？”

  余诚呆呆的望着星空，不知不觉间，一股奇异的精神波动从他身上逸散了出来。

  云鹤道长眉头微皱，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

  “咚咚咚...”

  敲击木桌的声音响起，余诚骤然回神，连忙收回逸散的精神力。

  云鹤吐出一口血水，无奈笑了笑。

  “师父？您没事吧？”

  云鹤道长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余诚心中不禁赞叹，不愧是让他甘心拜师的人。

  虽然没有超凡之力，但这份心神修为，确实超凡脱俗。

  当初他只是一点情绪波动，就让整个桥头村跟着一起陷入莫大的悲痛无法自拔。

  而今，他的精神力远超那时候，而且刚才他的心神失控也远比那时候厉害，但云鹤道长却能扛得住。

  可见他的修为有多高。

  云鹤无奈笑了笑。

  “从你第一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很与众不同。”

  “我不知道你这种是特异功能，还是修行有成，但...你很危险。”

  余诚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知道，他的状态很危险。

  对自己，或是对身边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很多人以为，精神力越强大，自控能力就会越强，其实不然。

  精神力也是一种力量，不同于心境和修为，他就像是一头恐怖的猛兽。

  这头猛兽越强大，就越需要他自身的心境来约束。

  一旦他心境有缺，或者心神失守，精神力就会失控，对他自己和身边人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他离开夏文茵，拒绝何茹，还有现在越来越常态的闭关修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精神力的强大，会让他内心世界的任何异动都被无限放大。

  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情绪，只要他没注意控制，就会放大到足以影响身边的世界。

  余诚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钻研三教典籍，一方面是想从中找出创造超凡功法的路子，另一方面，自然是想从这些圣人典籍之中，参悟大道，修心养性。

  来约束心底的那头猛兽。

  云鹤道长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看向余诚说道：

  “看得出来，你下了很多功夫，对术、法、道的钻研也很深入，我曾说过，你自世间而来，心境有缺，这是你的心劫。”

  “不过现在看来，这不仅仅只是你的心劫，同样也是这天地众生的劫难。”

  “想要化解，只能靠你自己。”

  余诚默默点头，他站起身，向云鹤道长躬身拜道：

  “还请师父教我。”

  云鹤喟然长叹，带着一丝慈悲道：

  “孩子，我教不了你，你对仙道、大道的认知和参悟，已不亚于我，我的路，只是凡人修仙，就算心境通透，也终归只是一介凡人。”

  “但你不同，你的起点太高，已然站在了山巅，再往前，已无前人之路。所以这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余诚默然不语。

  云鹤道长站起身，点了点余诚的额头。

  “你...是谁？”

  余诚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云鹤道长自然不可能是问他的名字或者出身。

  但，这个问题本就是无解的。

  云鹤继续说道：

  “相必你应该知道，所谓见天地、见众生、见自我。”

  “要做到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最后看山依然是山的关键不是山，而是看。”

  “见天地众生真我也是一个道理，关键在见字。”

  “你明白什么，不明白什么，都要去见过，经历过才知道答案。”

  “师父无能，修道一生至今也没修明白，但我觉得，你可以。”

  余诚望着云鹤道长那熠熠生辉的双眸，内心似乎有所触动。

  却不知道那一份触动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什么。

  他依然迷茫，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迷茫都清楚。

  但今天与云鹤道长这一番论道，让他似乎抓到了一点方向。

  余诚深吸一口气，随后笑道：

  “依然还是不明白，不过师父说得对，不管是什么，见过了再说。”

  云鹤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有了方向，明天你就离开吧。”

  余诚微微一笑，躬身拱手道：

  “既然有了方向，又何须再明天？”

  云鹤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果然不凡，已近道矣。”

  余诚离开了武当山，连夜离开的。

  对于他来说，白天和黑夜，并没有什么差别。

  也并非是因为急着去寻找什么答案。

  只是想走，就走了。

  余诚没有开车，没有飞行，甚至都没有辨别方向。

  从武当山下来后，沿着脚下的路便开始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往前走着。

  遇山翻山，遇水涉水，就算是遇到了悬崖断壁，也照样阻拦不住他的脚步。

  或许只有等他找到心中的答案，他才会真正停下来。

  到那时，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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