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

  林雨随手抽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很是自然的给面前的两个不知目的的人接起了热水。

  “领导，你看你怎么这样，我们来这边是特意感谢的，你怎么还亲自接水，我们自己来。”

  老赵儿媳说着急忙起身一副人情世故拉满的姿态，跟着林雨抢着另一个没接水的纸杯。

  “你们来者是客，你这样一过来抢纸杯，我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雨说着松开了手，他只是体面些懂些礼貌，而不是非要撕吧来撕吧去搞这些场面工作，要知道他从来就不会跟谁搞场面活，领导也好下属也罢全都是一视同仁。

  老赵儿媳笑呵呵的端着热水，没有放在自己的面前倒是直接放在了林雨的面前。

  这样的一通操作让林雨回想起好兄弟宋剑锋的吐槽，和有些把糟粕当真理的人打交道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心累，如果还有第二个感觉那就是前方可能有坑。

  林雨再也没有什么耐心了，既没有把纸杯推给他们，也没有再去拿新纸杯接水，只想着听一听这俩人要说什么然后赶紧出去透气，这屋子给他的感觉有些窒息。

  他要不是看在老赵的面子上，早就给眼前这两个观感极差的选手打发走了。

  “我们两个这次来主要是来感谢感谢领导，你说要不是你这么照顾我们家，我们老爷子哪有机会赚这钱，说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林雨听着这些虚头八脑的过度客套没有接茬，他知道眼前这俩人自己就会继续说的。

  果然，老赵儿媳说完，老赵儿子脸上有些拘谨有些担忧对着林雨问道：“领导你看咱们村还有很多穷人有些条件比我们家还差，但是他们一年能赚个万把块的就不错了，我爸这一个月赚两万块钱你觉得他值吗？”

  林雨听到这种话语铺垫结合这次主动上门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顺着对方说道：“我觉得老赵挺值的，助农直播大家都认他这副面孔，这样的面孔对咱们这边带货有加成的，更何况老赵这个月对话术什么的越来越精通，直播状态也越来越好，大家是双赢。”

  老赵儿子和媳妇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亮晶晶的，他们昨晚考虑了一宿，这些问话什么的都是早有准备，眼下对方的回答那简直是按照他们最理想的情况走的，自己爸有相当的可利用价值，这是他们最重要的底气，这趟一定没白来，更多的钱绝对稳了。

  “那领导，要是我爸以后做的越来越好，他的提成工资是不是越来越多？”

  老赵的儿子一脸憨厚的向着林雨询问，后者看他这样的神态只觉得和小胖子很像，只不过对方的眼神却是一点没有王野的干净，不仅不干净还隐隐有着闪烁和狡诈。

  他的媳妇脸上露出了不悦狠狠的怼了男人一肘子：“你在这乱问什么呢，咱们来这边是感谢的顺便坐一会儿闲聊，你这问这么敏感的问题让领导怎么看，显得我们多贪得无厌似的。”

  她说着又满脸歉意的扭头看向林雨：“不好意思领导，他就是这样的人，嘴上没有半点把门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心直口快的，这也是平日里太困难了，眼见有赚钱的机会才这样口无遮拦，你可千万别怪他。”

  一旁的老赵听到这些话，苍老的脸上隐隐有了不悦，他觉得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明显是在唱双簧，这他都能看的出来别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无比焦急，生怕自己这两个混账孩子会招致领导的不喜，从而影响自己接下来的工作顺利，但是这样的场合他也无法说什么，想来想去心里的焦急又重了几分。

  林雨默默的注意眼前这对夫妻的神色，也把边上老赵有些黑脸的神情收在了眼里。

  “我觉得老赵还是很值的，他给我们直播间创造了相当的价值，两万块钱给他我不心疼。”

  老赵儿媳妇听到这个信息喉咙耸动了一下，明显是超出她的心里预期情绪波动在咽口水。

  老赵儿子趁着机会两眼放光冲着林雨直愣愣的问道：“领导，我爸以后要是给直播间带来的效益越来越大是不是还会有更高的分红？”

  这话一出口，老赵皱着眉头打断：“你在这说什么呢，这是公司办公室不是俺们家炕头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咱们是来谢谢领导的，不是让你们在这讨价还价的。”

  事已至此，林雨已经分不清老赵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了，反正刚刚这两口子分别在那唱红脸白脸要问的却一个没落下，眼下老赵又掺合进来说这样的话，还真是无法判断这话的真心还是假意了。

  林雨压着内心的烦躁：“你们说的没错，要是之后直播间效益高，那老赵工资还会再加的。”

  这话说完，他面前两口子顿时再也藏不住喜色，脸上同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只不过这份笑容落在林雨的眼里，参杂着对方从上电梯的礼物谎言，以及刚刚端水的刻意，加上对方两人话语里的反复试探和虚伪，他只觉得这笑实在是太瘆人了。

  就像他之前编辑传统新闻的时候，一些给医生下跪插队的病人。

  当用尊严换到了医生同情心达到目的后，如果结果不满意笑容也会很快的换成夺命尖刀。

  林雨正在心里暗暗猜测这把刀什么时候向着自己身上争取超额利益时，他眼前这个一脸精明有些清瘦的女人又开口了：“那个领导，咱们这种直播间后台有具体的增长数据嘛，还有你说带来更高的收益会给爸涨工资，要是你们直播间效益变差，那会不会给我们降低工资呢？”

  老赵看着这个不靠谱只会在家叽叽喳喳窝里反的女人一阵头疼。

  他现在想离开这屋子，人家赏他们家一口饭吃，这刚发工资就过来谈钱这不是白眼狼嘛！

  林雨心里稍微一思考，面色不露喜怒嘴上语气平淡的抛出了一个陷阱：“这些我也不敢肯定，要是下个月行情不好，解散的话也是有些可能的。”

  老赵的儿子儿媳听到这话神色马上开始紧张，他们想起了昨晚交流间说的眼前利益。

  都是觉得这个月的好运气不可能一直有，能抓到手的钱才是他们兜里的钱。

  老赵儿媳立刻发问：“那领导，我能问问我爸的这两万块工资，都是由哪部分构成的？”

  林雨摇头道：“没有什么工资单，只有实打实的工资，这方面不能给你们看。”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赵儿媳立即断定事情有猫腻，毕竟她听说公司工资条都是明示的。

  一定是面前的年轻人把钱偷偷摸摸贪掉了一部分，只把剩下的部分给了自己家，所以才会不让他们这边看到工资条，对方一定是担心自己贪污的事情败露。

  这样一想对方主动帮老爷子找事儿做才能说的通，毕竟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对方就是看中老人没见过钱而且好控制，这才拉来为他过账打工，搞不好那个苏秋这几年的资助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赵儿媳妇此刻露出了笑容，仿佛看穿一切潜规则的智者，脸上浮现了浓浓的自信。

  老赵儿子跟着递话道：“领导，没有工资单那下发的工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刚才还说按照直播间收益之类的指标来给我爸涨工资，我听到现在感觉前后多少有些矛盾。”

  他的媳妇听到这话都惊了，往日里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公终于是开窍了。

  这在钱上面的作用下，这个男人的表达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都有了十足的进步。

  林雨这边还不待说话，老赵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把这两个人让进来。

  显然这俩人不是什么感谢来的，这完全就是打着感谢的旗号，过来尝试下他这个老头子能不能炸出点油水来，这样的发现让他整个人无限的失望。

  但是或许是在家的惯性，或许是心里面担心这两位不给自己养老，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老赵没有敢在这个时候让这两个宝贝儿子儿媳滚蛋，只能捏着拳头在一边站着不时打量着身边林雨的脸色，只不过至始至终他也没发现这个帅气的年轻人有什么情绪起伏，脸色一如往常般平淡，仿佛现在的场景他并不感到失望和心寒。

  林雨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两人说道：“那你们的意思是我应该提供些清单给你们过目吗？”

  老赵儿媳自然听的出来对方话里面开始带刺了，对于这样的变化她先是一愣，紧接着脑筋动的飞快：“是这样的领导，我们都是受您恩惠才有的收入，实际上是不需要看的，但我们也是有好奇心和知情权的，我们家人知道老人的钱具体是怎么来的，拿着也好心安不是？”

  这样的话语听起来有理有据，但林雨知道那只是因为他看上去讲理，要是换成个没有耐心的人，对方一定不会这么多问题，只会美滋滋的揣起两万块钱，只盼着干一天是一天。

  林雨为数不多的耐心也被眼前这俩屁事儿不懂，不会做人急功近利的两口子磨得所剩不多了，他拿起纸杯把热水喝光这才说道：“工资条以及详细的账目我是没有底子的，和你们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我不想解释，你们觉得要是有其他问题咱们合作的事儿就到此为止，要是没有别的事儿的话我就去忙了。”

  说到底他只是对这个老赵第一印象有些怜悯，更多的是对那个留守儿童起了一丝恻隐之心罢了，他没有兴趣和这俩不识好歹的人在这磨叽，这种心怀目的兜着圈子的人，他在心里面极其看不上，又蠢又自作聪明的拙劣劲儿着实让他不舒服。

  而老赵从始至终的旁观以及微风细雨般似是而非的劝导，在林雨看来也不过是默认儿子儿媳的行为，至于这个默认是因为什么这都不管他的事情，就像当初秦璐璐不敢拒绝王森电话一样，鬼才在意对方是因为什么，他从不在这上面揣摩和内耗。

  林雨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面前两口子面对眼前刚刚十分亲切自然的林雨一时有些愣神，直到林雨起身向外走去，老赵儿媳才回过了神，急急开口：“你这么着急走人，肯定是因为心虚，该给我爸的钱肯定是没有到位，帮我们的目的果然是欺负老人不懂，拿我们当萝卜占着公司的坑，然后你把本该给我爸的钱抽掉一部分，这才是你帮我们的目的吧？”

  老赵儿子显然要稳重些，他怼了媳妇一下眼里有些紧张，事态走向已经超脱了昨晚二人的剧本，身边的媳妇明显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待会收不了场可就糟糕了。

  林雨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等了几秒还没听到老赵一点圆场的话，他扭回头看着几人道：“你这么以为的话那事情就是你想的这样，我让老赵来帮忙是没有合同的，你爱去哪举报都行告我也行，你们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我贪污的钱抠出来，研究好了记得下楼梯回家，待会会议室我还要开会呢。”

  说完这话，林雨轻轻把门带上了，心里没有什么寒心不爽之类的感觉。

  一个明显家庭地位威严为零的老头，两个明显受尽磨难习惯拿人性下限衡量别人，见到机会马上想着法的争取最大利益的愚蠢夫妻，这样的操作和举动合情合理。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老赵拍着刚刚林雨靠过的椅子背的皮革叹气。

  “爸，他没让你签合同，这事儿你怎么不早和我们说？”

  老赵听到儿媳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苍老的神情仿佛又老了十岁，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就赖你，这下可倒好一点法律效益没有，眼下还把人得罪了，人家肯定不愿意帮咱了！”

  老赵儿子罕见的开口说了媳妇一句，毕竟一个月损失的两万块给了他这个勇气。

  “你少赖我，昨天你不是也同意了，你要说不来的话那我们也不会来，一天天就知道赖女人，你要是嘴巴灵活一点脑子不这么笨，哪还轮的到我说话啊？我不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这样倒打一耙后，小会议室瞬间安静了，隔一会儿就是一声叹气。

  “要不......要不爸接着在这干吧，就当我们没来过，实在不行求求别人，这一个月两万丢点面子就丢点面子呗，现在去买点礼物啥的还能补救补救。”

  老赵听着儿媳的话，又和一脸恳求看过来的儿子对视一眼。

  他仿佛失了魂一样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向着外头走去，脚步再也不似来时那么有力了。

  见状，两口子马上追了出去，老赵已经在等电梯了。

  “爸，你别这么犟啊，现在我们还是能补救的。”

  “爸，一个月两万，这么大的数这辈子也遇不到一次这样的机会呀！”

  老赵粗糙的手指不耐烦的多按了几下电梯的按钮，嘴上是一声都没吭。

  上了电梯，儿子儿媳还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反反复复嘟囔着两万块，当老人的就应该帮助儿女，别人家的父母怎么样怎么样的。

  老赵忍无可忍，他不再害怕得罪子女，不再害怕老无所依，拿出了年轻时的威严。

  “你们两个闭嘴，不够你们在这丢人的！”

  电梯里顿时安静了，老赵的儿子儿媳不记得有多久没感受到这样的语气，一时都懵逼了。

  “你们这辈子我看就是受累的命，我也是受累的命，我比你们强点活不了多少年了，就是苦了我那买根雪糕都让你们骂的小娃娃了。”

  老赵说完这话情绪直接被牵引的喷薄而出，他伸出手指用力的指点着眼前的两人。

  “你们不是在砸我的养老钱，你们是在砸你们自己孩子的幸福，你们啊！枉做父母！”

  两人听到这样声嘶力竭的话心里半点愧意没有。

  他们并没有让孩子饿死，有饭吃有水喝那就是养育之恩做到位了。

  两人站在大厦门口，看着老赵急匆匆的背影。

  老赵儿媳眼神带着怨恨：“他那点破面子又不顶饭吃，老了也不愿意给儿女做一点贡献！”

  她说着转头看向丈夫，怒目而视：“你这眼神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对，爸是有些好面子。”老赵儿子唯唯诺诺的应声着。

  另一边，老赵的孙女小圆圆很懂事儿的自己站在板凳上，热着吃了很多顿的剩菜。

  没有任何赚钱能力的小不点，每日里都要尽自己最大努力不给家里成员添麻烦。

  尽管如此，小圆圆吃着这些剩菜心里还是愧疚，毕竟家人们都是因为她才这么辛苦。

  她觉得如果自己不来到这个世界，家人们应该会更轻松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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