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默默的把夹好的酸菜放到了碗里。

  林妈看到他第一时间没有开口，忙的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微笑着说：“现在的就业环境确实不好，你去了没有能够胜任岗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灰心。”

  林爸见状也笑了：“从小到大还没听说你遇到过什么麻烦，今天是头一回。”

  “人啊就怕没吃过亏，有时候受点挫折吃点亏没那么顺也是挺好的事儿。”

  林雨端着小碗咽下了嘴里的米饭。

  “你们说什么呢，我就是临时起意回来看看，什么失业了。”

  两个人见林雨这样的表态，神色都是涌现了一抹尴尬。

  “呵呵，没失业就好，还以为你这是受到挫折了呢，毕竟你离上次回来也就一个多月。”

  林雨听到母亲这样的话，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笑道：“你这是暗示我呢，以后的话我应该时间会多一些，会常常回来吃饭的。”

  听到这话，林爸悄悄瞥了孩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林妈倒是喜上眉梢高兴道：“那这太好了，妈的厨艺又要像你上学那时候突飞猛进了。”

  林爸夹着咸菜，看都没看林雨嘴上淡淡道：“还是失业了吧？不然你哪来的时间？”

  “咱们360行，就没听说哪一行不忙的，也就是不用上班的人不忙.....”

  林雨这趟回家也没打算瞒着家人。

  他觉得和秦家那边产生交集增多，理应给这边打个预防针。

  不然，他那个不是省油灯的生物学父亲，难保在这边说些什么影响亲人关系。

  “倒也没有失业什么的，我那边阶段性的事情忙完了，然后就离职离开了。”

  林妈马上不解：“别人家阶段性的事儿都是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你这阶段可有点太阶段了，妈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好像变得有些不靠谱了？”

  林雨讪笑着没有回答，他可不是什么不靠谱。

  只不过离开的两个原因他都不太好开口，只觉得说起来肯定乱的不行。

  他说自己原本就是蹭着夏冰的关系，去新公司钓姚雪的鱼，这没法解释，解释也乱套。

  再一个，他又不太好说自己是因为秦羽那边的劝说，现在决定要离开朝九晚五的生活。

  林爸抿了一口白酒，故作不经意的问：“你离开倒是行，但是你现在离开要去哪儿？”

  “咱们街坊邻居也有挺多大学生，和你学历相当的也有几个，大家普遍反映工作难找，你现在不声不响的就从单位走人，真到那个份上了么？”

  林爸说完话，林妈看着孩子脸上又来了关切。

  林雨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的事儿不应该瞒，这事儿确实与父母相关，应该告知他们。

  “秦羽那边说让我到他手下的公司刷刷履历，我打算之后去那边看看。”

  听到这话，以及里面的关键名字。

  林爸和林妈对视了一眼，眼里面都有着很复杂的波动。

  按照林雨的了解，那是担忧，不舍，还有一些别的感觉。

  两个人都是沉默了一会儿。

  林爸先开口：“你打算先去看看，以后好方便接班他秦家吧？”

  他说完这话没有抿白酒，而是小喝了一口，“哈”了一声，像是有些苦涩。

  但很快，林爸又笑了：“其实，你回他们那边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整日奔波了。”

  这样的态度和表态落在林雨的眼里，他知道父亲现在正担心失去他。

  林妈感受着饭桌上的气氛变化，她开口把话挑明：“别惦记把孩子捆你身边，我知道你担心他回秦家和咱们走远了。”

  “其实这有什么担心的，他怎么幸福怎么来呗，再说我就不信他回去就不认咱们了？”

  没等林雨说话，她又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认不认的，你过得好，爸妈就高兴。”

  林雨有些自我怀疑，他十分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到底像不像传说中的白眼狼。

  他先是觉得爸妈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但紧接着又换位思考了下，这样的过度代表着感情。

  林雨当下开始解释：“你们有些担心过度了，我是姓林的不是姓秦的。”

  “再者说，我去他那边发展发展对咱们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别人愿意给那我就收下。”

  林妈听到这些话，脸上的忧色更浓。

  “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开始接受他的馈赠了？是不是在生活上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林雨回想着自己曾经无意义的坚持心里一阵唏嘘。

  “没有什么难事儿，就是突然开窍了，觉得做人没必要那么拧巴和死板，应该变通些。”

  林妈听到这话默默的看了林爸一眼，两个人眼神里止不住的惊讶。

  但两个人在心里稍微细琢磨一下，又觉得这样的思想变化合情合理。

  对于从大学校园步入社会的年轻人，甭管之前多么聪明和所谓的豁达。

  被社会规则稍微拦了几次后，本能的都会开始怀疑和改变，一次次的打碎重塑自己。

  林爸想来想去还是叮嘱：“你接受馈赠也不要太贪多，越拿人越欠人，以后不自由。”

  说到这，他一拍自己的脑袋：“嗨，我这真是有些糊涂了，他本来就是你爸。”

  “你在我们面前总是不叫爸叫他秦羽，我还真当他是个外人了，这就没什么欠不欠的了。”

  林雨看他毫不在意地说着，但是手上地小酒盅却是微微的有些抖。

  林妈不露声色的接过酒盅少见的自己把剩下的一点酒喝了下去。

  如果说林爸接近短路的叮嘱让林雨觉得过度的话，那林妈喝酒动作直接让他惊讶了。

  但他也明白，这些动作和神态都是因为他要和秦家产生强烈交集而出现的。

  爸妈是在担心手中的风筝线断掉，担心他这个放了20多年的风筝飞走，飞成秦雨。

  因为爱所以怕失去，因为在意所以有不舍。

  尽管他已经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离开，可口头的保证谁能不担心呢。

  林雨没有觉得这样的情感牵挂有什么过度，他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这辈子这么幸运幸福。

  不过更多的，是他心里面对眼前这两位的愧意。

  毕竟，眼下没有什么定心丸能让两位心安。

  尽管他知道可能效果不大，但还是极力的向着父母解释。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以后越来越靠秦家，和这边逐渐疏远，我再次强调真的不会的。”

  他说完又觉得不够继续补充：“秦家不可能排在你们之前，他只是我的一份可利用资源，你们两个千万别多想，我拿他们的东西，实际是想让咱们家生活更加的有安全感更加的体面。”

  林妈明显的不胜酒力，刚刚的一点白酒的底就已经让她少见的有些脸红。

  她用双手捏了捏林雨的脸，眼里是林雨小时候的样子。

  “害怕失去是有的，害怕生疏是有的，我心里是非常不希望你去的，但这些只是负面情绪。”

  “实际你和那边挂钩，妈更多的是替你想通了的开心，说到底，妈最希望的就是你活的好。”

  林雨听到这话嗓子有些发堵，没有张嘴说些什么，任何的话在爱面前都是苍白。

  那天晚上，秦羽在他耳边说的种种，不可谓不现实。

  他只想有一个百分之百的可能，让自己跑赢父母老去的时间。

  不然，以后纵有再多的成就那也是以后了。

  他要的是三个字，就现在！

  林爸听到老婆这样讲也开口了：“还是你妈会聊，爸没那么多语言，你妈说的对。”

  “都说男人和女人待时间长了容易思想同化，今天我是感受到了，她说的也是我想的。”

  林雨话里有话的表态：“没事儿，我舍不得家里的手艺，谁家的饭也不如自己家的饭好吃。”

  他说着，几筷子捞出骨头和酸菜扔到了自己的碗里。

  林妈马上打趣：“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松鼠似的，这么费劲的搬。”

  林雨一边吃着饭，一边觉得他们母子有点心有灵犀，他确实打算装一装松鼠仓鼠。

  不当人的，把秦家的东西尽量往家里搬一搬，算是他那个父亲给他一通讲道理的利息吧。

  吃过了饭，林妈在一边洗着碗，林爸冲着厨房吆喝：“待会出去洗个澡吧？”

  林妈手上刷碗的动作没停，嘴上嚷嚷：“不是，早不洗晚不洗，你这突然发什么神经。”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走了出来。

  林爸扭头道：“儿子，也一起去吧，这附近开了个挺好的汗蒸，正好放松放松。”

  澡堂，林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赤身裸体明显苍老的背影，只觉得时间太过于无情。

  紧接着心里更加的坚定，他必须尽可能尽早让这两位有养育之恩的爸妈过上最好的生活。

  林父也回头打量了几眼林雨，感慨道：“上次我们一起出来洗澡不说十年也有八年了。”

  淋浴的喷头哗啦啦的，无数的水珠砸到地面变成几瓣，刮蹭着林雨的小腿。

  他看着白蒙蒙的室内，以及偶有搬着椅子的老头，以及不丁点的小孩儿心里感慨更深。

  “儿子，过来帮爸搓搓背吧？”

  林雨听到这话明显一愣，他看着没人排队的搓澡师傅有些茫然，觉得这个爹越来越抠了。

  林雨走了过去，接过父亲递的新澡巾，只用了一半的力道。

  “你是长大了，这力气都要把我的老皮搓掉了。”林爸打趣着。

  林雨看着父亲后背的肉皮，以及上面的一些小斑点，嗓子发堵眼里发紧。

  林爸明显感觉后背的力道减弱，而且动作变得缓慢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雨在一阵恍惚间完成了搓澡的工作：“行了。”

  林父直起身子，接过了林雨洗干净的澡巾：“我给你来两下吧？”

  林雨本能的想要去找搓澡师傅，但是脑袋里想着突然的汗蒸安排，以及突然的搓澡项目。

  终究把这份父子之间不可言说的距离感咽了下去：“好，那你得用点力。”

  林父笑道：“你还选上了。”

  林雨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力道，他能感觉到对方手的大小，能感觉到对方处理的细节。

  他保证相比较刚刚他的粗心，父亲一下一下的认真是带着感情的。

  “爸，你这手好像力道不够啊，我记得小时候你给我搓澡力气挺大的。”

  林雨说完这话，后背明显力道更大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力道太弱小了。

  小时候，他是要叫喊着让对方减小力道，再减小力道，直到说个N遍才算完。

  林雨用心的感受着父亲这次安排的深意，只觉得这算是男人无言的挽留。

  他明白，爸爸还是担心他有奶便是娘，担心他就这样从此以后飞走了。

  所以用一种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爷俩共同追忆了一次相伴的时光。

  林雨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禁锢，恰恰相反他只觉得这样的牵挂真好。

  年轻的蒲公英总想着随风飘荡，飞到更高更远无拘无束，感受着自由和梦想。

  但最后才发现，根永远就在那里，曾经想要挣脱斩断的，那才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自饭桌后的几天，林爸林妈谁都没有再提关于秦家的事儿，就像没有这档子事儿一样。

  直到林雨收拾好林妈准备的东西关上大门后，这对夫妻才有了一次开诚布公的正式谈话。

  “你是不是舍不得孩子，我也舍不得，万一他要是真的以后姓秦了，我真的会难受。”

  林爸听到这话先是一阵沉默，紧跟着脸上涌现了浓浓的失落。

  他透过窗户看着楼下小小的儿子：“难受有什么办法，你难受还是他难受你选一个吧？”

  他见林妈不说话又笑道：“你要是觉得让他难受点挺好，现在给他打电话，这孩子保准听。”

  林妈见他这样叹气道：“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难受那也是咱难受吧，孩子享福挺好的。”

  林雨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回过头看着自己家的窗户，看到爸妈时他冲着楼上挥了挥手。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秦家弄钱出来，算是他秦羽未支付的养孩子的费用。

  继承家业和拥有财富不务正业，他觉得还是后者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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