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

  急诊室有人在吵闹，向着命运诉说着不甘和挣扎。

  门诊室有人在沉默，听着医生的诊断结果无能为力。

  楼道里有人躺着不动，手扎点滴，紧急加床，没病房可去。

  三楼的某个VIP病房内，偌大宽敞干净的屋子里，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以及陈列的一台台不知道具体多少钱的仪器，只有江浅安的微弱哭声在屋子里回荡。

  林雨微低着头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很久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活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很久前我就思考过，要是万一生命遇到了无法面对的不幸，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残生，实不相瞒，我现在屋子里还有着木炭。“

  他说到这里伸出手指轻刮了几下自己的脸：“老实说，这也不是什么良策，这要是烧炭一不小心没死成没死透，未来大脑神经受损弄点更不体面的后遗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就更加糟糕了，除了这种死法，你还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相对病死要更体面的那种？”

  江浅安听到这些话，感受着林雨不在意的语气，抬起头时眼里的泪花更多，她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这么残忍。

  “你......你不能这么想，我觉得.......我觉得你肯定......肯定.......”

  江浅安磕磕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没有说出来，忍不住伸出胳膊抱紧了林雨的脖子。

  在她看不见的那面，林雨的眼里更加的复杂，他觉得很温暖，但也知道这温暖是瞬时的。

  瞬时，就是某一时刻，某一段情绪的即时作用。

  他的心里面无比的明白，等对方这段情绪过去，更真实地情绪才会涌起。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总之理智来的不会很迟。

  “抱我，伸出手！”

  林雨听到这话回过神来，伸出胳膊环在了对方的腰间。

  他能感到对方腰间的紧致，和那种无与伦比代表青春的活力。

  林雨每次均匀的呼吸都能嗅到江浅安头发的香味，以及夹杂着不知是不是沐浴露的那种，一股子嫩黄瓜的清爽味儿。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半晌后林雨在她的耳边安抚道：“不要怕，人各有命。”

  他的话出口后，只感觉自己脖子被搂的更紧，紧接着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林雨吃痛本能的推开了江浅安，后者刚好一屁股坐在了白床单的病床上。

  江浅安像只小母狼般看着林雨，不顾形象的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她的眼神带着一股子火热，以及一种林雨看不懂的意味。

  林雨摸着自己脖子上深深的牙印。

  ”你是不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

  江浅安说完直接跳到了林雨的身上。

  她的双腿紧紧的勾着林雨的腰，张嘴用贝齿轻咬着林雨的耳朵。

  感受到怀里的摩擦和心中的躁动，林雨只觉得浑身开始发热。

  再一看眼前的江浅安，对方的神态没有半点羞涩，柔情似水，眼波流转。

  对视了几秒后，江浅安直接把脸贴了上去，两个人亲密间，一同倒在了病床上。

  “门！”江浅安感受着脖子上的湿润，以及对方越发粗暴的动作语气急急。

  林雨起身回头反锁了屋子的门，然后一把拽开围着病床的帘子，整个人压了上去。

  对未知检查的紧张，对生父的失望，对自我价值的否定，都让他失去理智的暴躁。

  他把这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融进了自己的动作里。

  江浅安没有被动，动作无比的生涩，但还是激情无限的配合着。

  楼道里，不时有查房的护士经过。

  她们扭头时，透过病房的门玻璃，看着拉起来的病床帘子心里也是有些疑惑。

  都觉得这个病房此刻不应该有患者。

  但她们很快就匆匆而过，继续推着小车载着吊瓶，来到其他的病房，到患者的近前开始三查十对。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和江浅安不再折腾了，只是赤裸身体，互相搂着依偎着。

  又过了一会儿。

  病床的帘子被归到了原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好似多了些默契，一起整理扭曲的很厉害的床单，被子。

  很快，房间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林雨和江浅安在病床上坐着，一人捧着一杯咖啡喝着，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

  林雨的咖啡里只剩下几个冰块。

  他扭过头看着脸上潮红未退的江浅安。

  “为什么？”

  江浅安的美目看着林雨的脸很久很久。

  “算是抽奖吧，你运气好的话，带着孩子我还算能和爸妈谈谈。”

  “你运气不好的话，那我应该不会陪你很久，我喜欢阳光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林雨：“何必呢？”

  江浅安笑着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做了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轻快的跳下了床，背着手像是没来医院前那样。

  整个人再不似之前那般沉重，显然对林雨的事情她已经想的透彻了。

  林雨拎着袋子里的最后一杯奶茶：“走吧，再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江浅安听后点点头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过道里，该没有病房住的人依然没有地儿住，依然只能眼巴巴的等待着安排。

  他们离开的VIP病房，随着门啪嗒的关上，便如同划分好的特区，令寻常人无法入内。

  回去的路上，江浅安歪着脑袋靠在林雨的肩膀，看着出租车外的蓝天白云。

  林雨只是看着前排的座椅，感受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其他汽车，心里是对下次检查的担心。

  小概率只是小概率，如他和别人说的那样，他自己也知道不论多小都可能是百分之百。

  在两个人下车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来了提醒，拿起一看，是秦羽的钱到账了。

  看着余额上面的一串0，他觉得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有的只是不安和无趣。

  两个人回到工位后，江浅安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林雨只是面无表情的操纵着手机，把该还的贷款什么的都还了。

  ......

  工人小区。

  林雨下班后直接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刚一进门，就看见小刘和嘉慧在前台互相调笑着。

  “小心你们老板把你们一起都开了，这大庭广众明目张胆的搞这些。”

  小刘看着一脸打趣的林雨脸上不无得意的说道：“不用他开我，我已经把他开了！”

  林雨单手拄着前台，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抓着小刘面前的零食，边吃边问：“你来这边也有些年头了，这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小刘听到这话只是扭过头看了看嘉慧，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我和她最近要结婚了，再一起在这边给人家当服务员打工不太合适，想着自己做事儿。”

  嘉慧紧挨着小刘，看着他时眼里的爱意让林雨整个人都为之动容。

  林雨惊讶道：“你们......这也太快了吧？”

  说完，他又摇头无奈道：“真是没天理了，幸福怎么都是别人的啊！？”

  嘉慧和小刘相视一笑，后者转头笑着看向林雨。

  “林哥，你的条件在这摆着，以后怎么也会比我幸福，我和嘉慧注定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我还羡慕你呢，又帅学历又好，还受漂亮姑娘欢迎。”

  林雨摆手：“你这么夸人可过分了，要是咱们俩在这还行，媳妇在这这么说可就损人家了。”

  小刘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嘉慧，后者略带无奈的冲着林雨说道：“林哥，要不你情商分给他一点，我觉得他情商太低，别的地方都还挺好的。”

  小刘笑着挠了挠脑袋：“她总这么说。”

  林雨看着他俩毫无痕迹间挥洒出来的甜蜜和爱意，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哎，你们都自己做事儿去了，我这两天也琢磨着搬家，也不在这个小区待着了。”

  小刘听闻盛情邀请：“那咱们这估计是最后见面了，要不待会一起吃口饭吧？”

  林雨听话略一犹豫摇了摇头：“算了，我已经吃完了，你们两个自己二人世界吧。”

  小刘再次让道：“晚一点，咱们整个夜宵，又不是非得现在吃。”

  林雨摇摇头，随即拿起手机给小刘包了个红包。

  “林哥，你这是干啥，咱们以后没啥交集，这礼就免了吧。”

  小刘说着，手上啪啪点了几下又把钱退了回去。

  嘉慧也跟着说道：“是，这礼没法收，虽然知道你是好意。”

  眼见两个人这么实在，在这一唱一和颇有种夫妻齐心的感觉，林雨心里更感慨了。

  他把兜里的健身卡放在了前台：“我马上就搬家了，年卡也用不上了，给你们吧。”

  小刘和嘉慧互相看了看，前者说道：“那我帮你代卖吧，到时候把钱转给你。”

  林雨很正经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要是你们以后都是这样的干净，那自己做事儿是赚不到钱的，还不如给别人打工。”

  他说完这话再没说其他的，转身很落寞的走出了健身房，健身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

  小刘和嘉慧看着林雨离开，又看了看前台上的这张卡，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

  “老板，来一份辣炒花蛤，来一份花生毛豆的拼盘，牛羊肉串各10串，再来份葱爆鱿鱼。”

  林雨在一家很接地气的烤串店吆喝着，然后起身向着冰箱走去拿了两罐啤酒。

  放在桌子上后又觉得不够，又走到冰箱又拿了两罐这才觉得差不多。

  不一会儿，带着热气和香味的菜串都端了上来。

  一桌桌热闹的氛围，和林雨一个人喝着闷酒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比。

  林雨脑子里是小刘和嘉慧的神情，那种普通平淡的幸福感，让此刻焦虑的他无比羡慕。

  有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居然能够如此的简单和轻松，平平淡淡粗茶淡饭真好啊。

  他的脑海里是江浅安在房间里的那句话，有了孩子能够和家长谈谈。

  想到这里，林雨嘴角出现了苦笑，他觉得这姑娘很体面，没有听他说完当场分手走人。

  实际上，他当时脑海里预演了几种对方的反应，但没想到对方来了最出乎预料的这种。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情绪逐渐回归理性，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林雨的心里是有答案的，人性的答案他早已经懂得，但他还是有些病态的想亲眼看看。

  毕竟，人从眼前溜走，和从指缝溜走的感觉完全不同，后者比前者要更加的遗憾。

  没一会儿，老板又端过来一盘凉菜：“小伙子心情不好？赠你盘小凉菜。”

  林雨抬头看着老板：“真是谢谢您了。”

  “酒多伤身，喝不完我们欢迎你退哈。”

  老板扔下这样的话离开了。

  林雨听到这里，忽然想着自己刚跟小刘说的话，心里顿时涌现了一丝尴尬。

  他觉得干净也是能够赚钱的，只不过赚的没有那么快罢了，但没准会走的更远。

  像是完成任务似的，林雨很迅速的把桌上的所有吃的都装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结账后，随着啪嗒一声，一桌桌的热闹终于被他隔绝在了门里。

  黑夜漫漫，路灯下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跟着他向着家里走。

  不知是大脑潜意识故意延长了反射弧，还是黑夜能让人内心的感知更加的敏锐。

  林雨开始惦记着白天的报告，担心这个小概率在自己身上成为事实。

  躺在床上。

  他开始拿起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自他开始搜相关肾脏问题的视频开始，无数疾病的推送直接涌了进来。

  从轻度到重度甚至都把死亡的状态推到了他的眼前，刷不完根本就刷不完。

  每一条短视频都让他感到从内而外的不适，也让他的神经逐渐的紧绷和焦虑。

  林雨知道这是APP软件收集用户的日常行为习惯，甚至有些默认开了录音权限，收集日常的对话信息，然后软件在数据库或者叫大数据平台，制作出用户的画像，根据这个画像给用户爆炸式的推送停不下来的内容。

  让快乐的更快乐，让抑郁的更抑郁，让买买买的更剁手，让痛苦的更加痛苦。

  至少现在，疾病的信息茧房已经把他装了进去，让他的不安达到了相当的程度。

  躺在床上，他死活都睡不着了，无比的希望时间疯狂加速，复查来个痛快。

  林雨心烦意乱下，伸手打开了灯。

  他把身上的被子扔到了一边。

  下地，开始收拾之后搬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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