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

  张雅没有直接向着小区走。

  她左右的打量着马路的四周，只觉得看什么都很新鲜。

  这样东看看西瞧瞧，仿佛感觉到与几年前的林雨有了时空交集。

  “喂，你好像有些像在踩点，这地方属于城郊，很偏，没什么可瞄的富贵人家。”

  听着熟悉的声音，张雅扭头寻找。

  果然，林雨就坐在一个正方形的大石头上看着她。

  张雅眼中带笑向着这边走了过来，林雨也面带微笑的起身。

  “还以为你会给我报细节的楼号之后给我按电梯呢，没想到这么周到还亲自下来等我了。”

  “这个时间段你要来我老家那肯定不能当一般的客人，礼数什么的我还是要做全的。”

  林雨说完这话，张雅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身前。

  “你干嘛，这不对吧？”

  “别装，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心里没数也不会给我地址。”

  两个人对视着，没有再说话，张雅的手就在半空，没有放下。

  林雨笑了笑，把对方斜挎的包包接过，挂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大手拉上了小手。

  这一瞬间，张雅笑了，温暖如春，衬得四周的颜色都黯淡。

  “要不我在楼下这家酒店先给你开间房，这样省的我们待会在找了。”

  张雅转头看着林雨：“好啊，听你的。”

  拉开了窗帘，林雨开了窗户：“这屋子怎么样？”

  张雅看都没细看，只是站在林雨身边一起看向窗外：“挺好的。”

  说完，她看着对面花园小区有些掉漆的楼房：“你是在哪号楼住啊？”

  林雨向着5号楼一指：“就是这个最靠近酒店这个，掉漆最狠的那个。”

  说完，他就唏嘘道：“我小时候没住过酒店的时候，总想着这里面啥样。”

  “后来不瞒你说，在上学后我兼职赚的第一笔钱，首先就在这酒店住了几天。”

  张雅笑道：“都这样，小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后来看什么都是.......就那样。”

  林雨点点头：“小时候觉得家庭是拘束，拼命的想要逃离，飞跃，自由。”

  “等到马上要抓不住亲人的时候，就发现根就在那里，逃离，飞跃，自由，是建立根上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还不算很痛苦，子能养而亲不待才刮骨，喜悦无分享，平淡如水。”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5号楼的墙体，似乎想要透过钢筋水泥，看到20年前的父亲。

  不是佝偻在床上，不是被当猴子一样参观，不是现在狼狈的样子。

  只可惜，回不去了，小时候那把所谓拘束的家庭大锁，也不再有完整的可以扣紧他了。

  林雨终于是闭上了眼睛，不敢去想不能去想，越想越是痛苦和折磨。

  他迷茫间，忽感觉腰间缠上了胳膊，搂的很紧，后背也多了温暖。

  张雅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记得嘛，一个礼拜前，你坐在台阶看着下雨，自责没有情绪。”

  “就如同你现在这样，好像生命的意识都缺失了大半，但我想告诉你不是这样的。”

  林雨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静静的感受着后背的身体传给他的心跳。

  “感受到情绪了嘛，感受到温暖了嘛，你不是没有，生命会流逝，也会有新增，明白吗？”

  林雨转过身，抱着她轻声道：“你知道嘛，我从来没有这段时间的无力。”

  张雅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时间仿佛在此时定格。

  偶有，吹进来的风，拨动窗帘，在这相拥一刻翩翩起舞。

  ......

  林雨到家的时候。

  林妈这边的亲戚还没有离开。

  众人看到门开后，林雨身边的张雅都是一愣。

  张雅也愣了，转而就是紧张，林爸林妈还好，毕竟在医院相处这么多天都熟悉。

  这沙发上的其他人她可是没有见过，而且这些人都在打量着她。

  林妈看到张雅马上冲着她招手：“来，姑娘，今天比给我们做饭时候漂亮。”

  张雅走了过去，看着林妈憔悴不堪的脸道：“阿姨，你这气色比医院的时候还要差。”

  “我来也是担心你们休息不好，我虽然不方便照顾林叔的生活起居，但是饭什么的我做吧。”

  “这样你和林雨也不用轮番熬夜后，然后还拖着疲惫的身体照顾林叔吃饭什么的了。”

  林妈听到这话满心的感慨，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这位姑娘真是怎么看都顺眼。

  “说什么呢姑娘，这是我和林雨的事儿，怎么说你都是客人，就算自家人也轮不到你。”

  这样的话出口，张雅先是满心的欣慰，紧接着就是脸红到耳朵根，特别是这么多人在场。

  老舅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又转头看向林雨：“我外甥行啊，这姑娘真是温柔体贴。”

  林雨笑道：“不是我行，是人姑娘情分，没人有义务替我爸做什么，除了我和我妈。”

  他笑着说完，老舅倒是有些尴尬，但也没好说什么，脸上倒是转换成了不悦。

  林妈听的心里舒坦，抬起头看向林雨的时候笑了笑，然后冲着他说道：“带姑娘进屋坐着吧，这人多。”

  “还有，冰箱里还有些吃的喝的，大老远来的别让人家闺女渴了。”

  张雅默默的注意着从进屋到现在各个人的各色反应，见林妈和林雨的处事方式，心里当下是无限的舒服和惬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阿姨，我是来帮忙的，你们这弄得像我来添乱的。”

  林妈伸出手，拉着张雅的手拍了拍：“你才不是添乱的，你明明是给咱家带来温暖的，别推脱了，去吧。”

  说罢，林妈再次给林雨递了个眼神，后者当下也是拍了拍张雅的肩膀，一起回卧室了。

  等到两人走后，老舅第一个说：“姐，你就惯着吧，这么捧着小心将来不把你当回事儿。”

  大姨怼他：“你能不能拣点好听的说，再说你现在能看出来啥，你姐不比你懂。”

  林妈在这个过程中还是不说话，和之前一样，静静的听着眼前几人聊，虽然她不爱听。

  二姨直了直身子，继续出言安慰，三个人站在林妈的立场，继续分析着她未来的生活。

  ......

  卧室里。

  张雅坐在林雨的床上。

  人是坐着的，但眼睛是好奇的，环视着四周打量。

  这里，这个屋子，她比去任何国家游玩时，看到任何景点时，都要感兴趣。

  床上套装的颜色，整洁度，屋子的布局，柜子上摆件的种类，都可以让她更了解这个家。

  无论是家里对于卫生的要求程度，还是林雨的内心细节，都是值得打量和参考的。

  她这种聪明的女人从不用宣之于口尴尬询问，只要找机会稍微留意就心中有数了。

  张雅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掂量有什么不好，这样的独自观察不仅有礼貌更多的是踏实。

  只有那些没打算负对等责任的女人，或者浮于表面不意识柴米油盐的女人才会毫不留意。

  才会满嘴的爱情神圣，超凡脱俗，假装不识人间五谷。

  实际就是不负责，或者全交男方负责，别说困境了，失个业她们标榜的神圣都要崩。

  张雅觉得，这个屋子里的一切，没有任何不属于她的点，干净，整洁，简约，挺好。

  林雨拿着生榨果汁，端着剩下的水果走了进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老妈那边的亲戚，思想观念多少有问题，你不要乱想。”

  张雅听后点点头，她才不会乱想呢，她是和林妈和林雨打交道，他们好就可以了。

  和这种一年都难见一面的亲戚挑刺，那以后真结婚了，那就别生活了，全是事儿。

  张雅毫不客气的拿个果汁，边喝边问道：“他们怎么都在客厅坐着。”

  “按我理解，都是来看病人的，看完就该走了，难道他们是刚来吗？”

  林雨听话摇摇头，表情有些无奈：“不是的，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从灵魂处拯救我妈。”

  张雅听后眨巴着眼睛，显得少见的可爱和迷惑：“这......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客厅的声音突然的变大了，那是老舅的声音。

  林雨伸出大拇指冲着门外摇了摇胳膊：“很简单，他们全方位为我妈未来担忧。”

  “没准，指不定已经在替她着想晚年的老伴也说不定，就你懂吧？”

  吧唧，张雅的牛仔裤上，沾上了因为惊讶从果汁瓶露出的果汁。

  “这......这.......这也太干涉人家的隐私了吧，这太没有边界感了。”

  林雨马上抽出纸巾递了过去，然后摇摇头：“倒也不奇怪，他们考虑的问题事实存在，但其实，我妈有我在，是无需他们惦记的。”

  张雅疑惑道：“不对啊，按照你的性格早把他们三言两语的，不用怼，点也点走了。”

  林雨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叹了口气：“拜托，工作和生活不是一回事儿。”

  “我爸妈都是明白人，我横插一刀没必要，人家兄弟姐妹，显到我了？”

  “实际上，要是懒得听，我妈早让他们走了，可能她也是心疼我爸过度，想着这些一年见一次的兄弟姐妹免费唠叨，没准嗡嗡嗡的亲切声音大了，她能借着忘点烦恼。”

  张雅感慨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林雨苦笑：“也是挺悲哀的，爸那边的亲戚，都从爸的身边考虑，没人担心妈的身体。“

  ”妈那边的亲戚，都从妈的身边考虑，已经当爸不存在了。”

  说到这，他回想着之前楼下和往日里完全两个嘴脸的邻居，心里感慨更深。

  别说看客的邻居了，估计老爸这边的亲戚，在人死后，也是要断亲了。

  想到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冷漠，让林雨有了更高程度的认知，很瘆人。

  “好漂亮啊。”

  张雅的感概给思考的林雨拽了回来。

  他看着张雅手里的那个相框，看到的只有那座荒凉的墓碑。

  ”她是谁啊，这也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比现在的明星好看的多。”

  张雅拿着相框由衷的夸赞。

  林雨轻声说道：“我的妈妈，亲妈，只不过，她在我记事儿之前已经过世了。”

  张雅听到这话仔细的看了看照片的人，又转头仔细的打量着林雨的脸：“真的好像，阿姨，这个应该叫姐姐，真是太可惜了。”

  她之前听到过秦羽，也查了资料看到了长相，顿觉基因力量的强大，林雨长的确实太像他们了，简直是帅哥美女结合体。

  把相框放在了床头，张雅的视线还是没有舍得离开，就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缓过来神后，她才悠悠的说道：“我从小到大，一直因为父母离异，而总是感觉缺少什么，这份缺失我视为痛苦，但我这点痛苦和你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

  林雨听后先是沉默，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还好，也就我爸因为些原因，很年轻的时候和我有些隔阂，后来再没有了，我也算是运气不错，虽被领养的，倒也是被爱着。”

  这时候，张雅轻轻的小手握着大手。

  “没关系，我们经营自己的幸福家庭。”

  “以后呢，让咱们孩子从小加倍幸福。”

  两个人说话间，客厅里老舅的声音逐渐的减弱，最后终于是消失不见了。

  砰的一声！

  林雨知道，这批亲戚也离开了。

  “走了，终于安静了。”

  张雅：“你好像对这些亲戚不太感冒。”

  林雨给自己扎了个果汁，边喝边说：“我小时候极力的接近，变着法的讨好他们，但是并不受人待见，不过亲戚的喜欢没捞到，察言观色，人情世故，适应当前社会版本的生存哲学倒是早早精通了。”

  张雅听着没有作声，她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在专业领域，在生活细节，为什么这么优秀了，原来这也是苦难换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林妈敲了敲屋子的门。

  “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这话一出口，张雅直接带着耳根都红了，这话她听起来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

  林雨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笑笑。

  他没有出言应声，只是轻轻推开了门。

  林妈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自家人只顾自家人。”

  “两家亲戚没有谁是博爱些的，头疼。”

  张雅很亲昵的说道：“阿姨，您是。”

  林妈笑了笑：“就你嘴甜，我爱听。”

  她冲着林雨和张雅说道：“刚我到你爸屋子看了看，吗啡片效果不错，没那么疼了。”

  “听说小雅来了，让你们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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