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九州大陆人族与魔族水火不容，天下修士都以诛杀魔族为己任！苏念，你身为琉璃峰三师兄，更是我全秀年轻一代的精英翘楚，理应以身作则，诛杀魔族，但是！你此行非但未能完成使命，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勾结魔族，弑杀同门。”

  九州大地，全秀宗，执法堂上。

  二长老李茉莉坐在正堂上，愤怒的手握扶柄，那双翠绿色的眸子望向大堂中央跪着的年轻男子，满眼失望。

  “苏念，你可知罪？”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一位年约二十左右的男子跪坐在那里，凌乱的长发微垂，眼神有些涣散。

  当他的双眸再次聚焦时，望向执法堂内众多围观着他的长老弟子，眼中带着一抹恍然。

  我这是……又回到这里了吗？

  全秀宗本应是一个全部由女子组成的宗门，直到二十年前，全秀宗的七长老苏琉璃将婴儿时期被放进摇篮里的他从湍急的河流中救出，自此苏念便成为了全秀宗第一位男弟子。

  而在一年前，穿越者叶华也穿越至此，他凭借卓越的天赋和甜腻的口才讨的师尊师姐们欢心，至此成为了全秀宗的第二位男弟子。

  彼时的苏念还未曾预料，这个后入门的小师弟，会给日后的宗门带来怎样的灾难。

  直到他百世轮回过后方才明白，天命之子不可对抗，即便自己再怎样发起反抗，最终都是徒劳的。

  苏念眼帘微垂，望向她们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失望。

  “三师弟！你就莫要狡辩了！那么多仙门弟子都亲眼看见你杀了其他三位师妹，若继续狡辩下去，岂不是成了小师弟和其他仙门子弟一起诬陷你了？”

  说话的人是全秀宗琉璃峰的大师姐，叶以旋，她抱着胳膊，冷哼一声，面色不悦。

  “我们全秀可是响彻九州的名门正派！门内弟子皆以除魔卫道，维护宗门名声为己任！你若继续狡辩，那岂不是将我们全秀宗多年脸面丢在地上踩，让其他仙门看笑话？”

  “是啊，三师兄，大师姐说的对。”叶华也在一旁附和，他就站在叶以旋的身边，点点头，望着苏念的目光中有一份不忍，“三师兄，你就招了吧？你在事发前一天偷偷放走了那个魔族少女一事我都看到了，魔族之人善于蛊惑人心，想必你定是被那魔族蛊惑了心智，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说到这里，叶华还长叹口气，满脸悲怆，“唉！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啊！若我能再强一些，拥有能够阻拦三师兄的力量！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

  叶以旋在旁安慰道：“小师弟你别自责，此事错不在你，你才刚入门不过一年就修炼到了筑基期巅峰，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已经很厉害了，你三师兄现在是元婴中期，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整个九州的年轻一辈都没有几个能和他过招的，所以，你没能阻止他不是你的错。”

  两人一唱一和，看的苏念胃中翻滚。

  他的目光平移，缓缓转向了今日执法堂的另一位长老。

  同时也是他的师尊，七长老，苏琉璃。

  苏琉璃名为苏琉璃，其美貌惊艳天下，和全秀宗的大长老并称全秀双绝。

  苏念婴儿时期便被父母抛弃，是苏琉璃将他捡了回来，带回琉璃峰，收为三弟子。

  苏念这个名字，也是苏琉璃赐予的。

  四目对视，苏琉璃看到苏念眼中的复杂心中忽然有种割裂的痛。

  绝望、悲哀、迷茫……

  各种负面情绪聚集在苏念的双眼中，苏琉璃好似从苏念的眼眸中看到了赴死的决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几十年都未曾开口一样，“那么……师尊是如何看待徒儿的呢？”

  苏琉璃心中没由来的一痛，却还是摇头说道：“念儿，此事人证物证皆在，众多仙门来向我全秀讨说法，你我虽有二十载的师徒情谊，可律法无情，为师也不得包庇你。”

  苏念自嘲的呵呵一笑，“即便此事非徒儿所做？”

  苏琉璃柳眉微蹙，望着苏念的眼中唯有失望，“念儿，空口无凭，你说非你所为，那你的证据呢？”

  苏念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的望向了叶华，闭上了眼睛。

  他深知若他此时指正叶华，那只会适得其反。

  台上传来了二长老的呵斥声，“苏念！你莫要死不悔改！念在你多年来为我全秀立下的功劳份上，只要你老实交代，并交出那个魔族的藏匿地点，本长老可以将你从轻处罚！”

  “从轻处罚……是指被关进思过崖下，一关就是十年吗？”苏念自嘲着，摇了摇头。

  二长老眉头微皱，“勾结魔族，弑杀同门数条人命！将你关进思过崖已是念在你多年来对宗门有功的份上，你还有何不满？”

  二长老望着苏念心有怨气，苏琉璃也是一样。

  现人魔两立，各大名门正派都以诛杀魔族为己任，现在和魔族勾结，莫说是他苏念了，哪怕是全秀宗都承担不了如此罪行！

  明明只要他老实坦白，将一切过错推到魔族身上就好了，为什么就死不开窍呢？

  正当二长老打算再次开口逼问时，堂中跪着的苏念忽然猛地抽出佩剑，削去了自己的一缕长发。

  他跪向苏琉璃，双手举起配剑与青丝，高声道：“既然今日各位长老与同门皆认为此事由苏念所做，那么苏念今日不论作何解释，想必都是徒劳的，苏念的一身本领皆为师尊所教，裁定也应师尊来做，因此……弟子恳求师尊，用此剑，废除徒儿的灵根！从此贬为凡人！”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所有人望向苏念的眼神都变了，从愤怒变得震惊，更多的是不理解。

  苏琉璃眼前一阵恍惚，她看着下跪举剑的苏念，心中有种不真切感。

  那个论修仙比谁都热情的念儿，居然会主动奉上宝剑，要求自己废他灵根？

  叶以旋也懵了。

  她身为琉璃峰的大师姐，从小看着苏念长大，在她的印象中苏念向来都是一个乖巧听话且认真的人，怎么突然间……就要放弃修仙了呢？

  叶华在暗中窃喜。

  三师兄啊三师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怪不得别人！

  诧异的不止是苏琉璃叶以旋和叶华，还有许多堂中围观的弟子。

  她们窃窃私语起来，神色从刚才的恼怒变得有些迟疑不定。

  二长老也是一怔，旋即皱眉沉声道：“苏念！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念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对着苏琉璃，大声的重复道：“弟子恳求师尊用此剑废除弟子修为！将弟子贬为凡人！赶出全秀！”

  所有人都沉默良久。

  二长老看向她身侧的苏琉璃，这位有着南州第一美人之称的仙子长老，此刻一脸错愕，似是陷入了迷惘。

  苏琉璃的声音有几分不解，“念儿，你何故如此？二十载修炼不易，你已元婴，寿命何止百岁？你只需认罪便好，思过崖下闭关十载，对我等修仙者来说难道不是弹指一瞬间？待你出关之日，你我仍是师徒！为何要包庇魔族，逞一时口快，自废修为？”

  “师尊，您误会了。”苏念的声音很平淡，平淡的像是一汪平静的泉水，掀不起任何涟漪。

  这淡漠的声音让苏琉璃没由来心头一痛，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与自己渐行渐远。

  “弟子之所以想要放弃修仙，并非因此番诬陷一事，只是单纯的不想修仙了。”

  蒙冤受辱，宗门被灭，亲眼看着自己保护的一切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只能在绝望的轮回和痛苦中挣扎，在如此高强度的精神冲击下，即便是再坚固的顽石，也有水滴石穿的一天。

  苏念累了。

  他前世是响彻人魔两界的轮回大帝，靠自己的意志领悟出了轮回之道，世人皆夸赞轮回大帝伟力无边，但谁又能知道……他那么急迫的想要追寻轮回……是为了什么呢？

  叶华背负天道，自创诡道，不死不灭，乃天命所归。

  而他苏念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名普通修仙者罢了。

  论气运，他不如他。

  但论守护亲友的决心，叶华不过草寇。

  苏念还清楚的记得，前世人魔战争激烈，他与刚出世的魔族之主奋死争斗，最终旗胜一招，将她封印。

  彼时的全秀上下将他视为叛徒，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在人族大胜之后回全秀看一眼。

  可当他赶回全秀时，却发现全秀宗已经成为了一座人间炼狱。

  全宗上下死的死伤的伤，灵气被吸干抹尽，七座仙山成为七座荒山，再无半点修仙可能。

  愤怒之余的他了解到，是叶华在他与魔族之主厮杀的过程中偷偷将全秀炼化！

  炼化了一整个宗门以后叶华仍未得到满足，他真正的目标，是炼化整个九州大地，助自己成为无上金仙！

  饱含着愤怒的苏念找到了叶华，而当他赶到时，却看到了师尊师姐被丢入鼎炉，炼化成丹的画面。

  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怎样在绝望之中做出选择的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又是这样……

  罢了。

  我累了。

  就这样吧……

  大陆毁灭，与我何干？

  什么狗屁轮回大帝？什么狗屁人族英雄？

  我不过就是个全秀宗普通弟子罢了……

  在真正的天命所归面前，我，什么都做不到……

  画面回到执法堂中，苏念眼中古井无波，似是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平静。

  他是真的，不想修仙了。

  二长老沉吟片刻，问：“苏念，何苦来哉？你是我全秀宗最优秀的弟子，若你有什么委屈，直言便是，我给你这个机会！”

  苏念摇了摇头，声音淡漠，“既辩解无用，又何须浪费口舌？弟子已无任何修仙道心，只想快些结束一切，还请长老同意。”

  又是一阵沉默。

  琉璃峰大师姐叶以旋忍不住站出来道：“三师弟，二长老已经给了你辩解的机会，又未必执迷不悟，以死相逼？师尊多年来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回报师尊吗？”

  叶华也在此时站了出来，附和着道：“是啊！大师姐说的没错，苏师兄，我虽入门不过一年，但这一年里师尊师姐对你的期望师弟也看在眼里，你若因此事消磨了斗志，岂不是寒了她们的心？”

  叶以旋叹了口气，“小师弟说的没错，三师弟，你可不能自寻短见啊！你只要能重新振作起来，我和师尊师弟们还是会欢迎你的！”

  苏念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苏琉璃，似乎想要从她的眼中追寻出一个答案。

  苏琉璃迟疑了。

  这样的眼神在不断的刺痛着她的心，她难以想象，素来温和阳光的念儿居然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在此时，二长老沉声开口道：“苏念！”

  “弟子在。”苏念淡淡的回答道。

  二长老望着苏念，面色严肃，沉声问：“本座现在重新问你，勾结魔族，弑杀同门一案，你是否被冤？”

  所有人都被二长老态度的突然转变给惊讶到了。

  “是。”苏念依旧淡淡的回答道。

  “那本座再问你！你可有物证？”

  “没有。”苏念淡淡道。

  “那可有人证？”

  “没有。”

  二长老严肃的道：“此番外出历练，各峰弟子加起来一共五人，除了你以外，其余三人皆为魔族所杀，而在她们遇难之前，你曾放走一名魔族之人，是也不是？”

  “是。”

  “既如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弟子无话可说，只求师尊废除弟子灵根！”

  “你……！”二长老被苏念这一回答气得不轻，片刻后才舒缓过来，沉声道：“勾结魔族是死罪！死不悔改更是罪加一等！若你及时悔悟，念在你这么多年为全秀奉献的份上，只要你肯交代清楚，本长老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多谢二长老关心，但，大可不必，苏念一心只想做个凡人，从此了却红尘事，不做求道仙。”苏念拱手道。

  二长老此刻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苏念油盐不进，自己已经这么给他面子了，居然还一心求凡？

  难道……他真的已经被伤到这种程度了吗？

  “唉！”

  二长老长叹一口气。

  她高声道：“谋魔弑同门一案证据不足，需证据充足后再做定夺，押后再审！”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叶华。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念必死的局居然会以这样的结果落幕。

  所有人望向苏念的目光中都带着迷茫。

  难道，真的错怪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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