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妤一直都知道宋泽川很高。

  靠近宋泽川以后，这种认知又变得更深刻了一点。

  “没有不舒服。”

  她仰起头回答他的提问：“单纯睡不着而已。”

  她直直盯着宋泽川那双如墨玉一般漆黑的瞳孔，像照镜子一样，在里面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头发有点乱。

  她自顾伸手顺了顺自己翘边的头发，说：“要不是睡不着，我也看不到你发的消息。”

  “我手机设置了静音。”

  宋泽川喉结微滚：“…嗯。”

  他垂眸，抿了抿淡色的唇：“我走了。”

  “？”

  许妤摸不着头脑，这人有点莫名其妙啊。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半夜整这么一出就是让她单纯喝个羊奶？

  她在原地，看着宋泽川渐渐走远的背影，满腹疑虑地转过了身回病房。

  她问的话也是，宋泽川一句都没回答。

  得，担心有钱人纯属多余。

  许妤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进厕所漱了个口。

  走出来后躺上床，拉好被子，忽然就打了一个哈欠。

  她侧过身，任凭上涌的睡意将她的全身团团包裹。

  只不过在眼皮合上的前一秒，脑内迟钝的思维倏地清明了一瞬。

  淦！

  宋泽川那死变态，不会在这病房里装了监控吧？！

  所以才知道她没睡？！

  所以才会让她出去喝羊奶？！

  睡意暂时被理智强行逼退，许妤睁眼，摸出手机给宋泽川回发了一条消息。

  敲击屏幕的手指点点停停，屏幕下方输入框的内容删删减减。

  但最终还是把质问都憋回了肚子。

  算了。

  许妤把头埋进枕头，下一秒又抬起来，重新编辑了两个字给宋泽川发了过去。

  好歹他干的是人事。

  所以回到12楼特殊接待室的宋泽川，刚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就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新收信息，又抬眸望向了前方大屏幕里显示出的暗色病房。

  屏幕里，病床上已经没有了明晃晃的小片亮光。

  她睡了。

  宋泽川收回视线，握着手机边缘的手指不小心摁亮了刚才才息屏的界面。

  一个备注为许妤的发件人在03：49分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消息很短，一眼就能瞥完。

  只有两个字加一个标点：

  【谢谢。】

  ……

  许妤的手术被安排在星期一上午。

  接近四个小时的手术时间，许正松和王芬在手术室外是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

  焦急和担忧情绪一直持续到有护士从手术室内走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后才如释重负地松懈了下来。

  “谢谢医生，谢谢大家，你们都辛苦了…”

  两人在过道上不停地对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务人员鞠躬道谢。

  等女儿被推出来，便立马围上去打量许妤的脸色还好不好。

  “麻醉效果还没过，她过一会儿才会醒。”

  带着口罩的护士边走边嘱咐：“醒了麻烦你们摁一下铃，我们要过来检查一下她的术后情况。”

  “好，好，谢谢谢谢。”

  许正松连连点头，眼睛却一刻不离许妤：“麻烦你们了。”

  回到病房没多久，许愿也放学过来了。

  因为听说许妤术后六小时不能进食，所以他只买了三份快餐打包。

  手术前禁食了一天，连水都没喝过的许妤就是被这飘散在空气中的饭香味勾引醒的。

  唾液腺的分泌完全不受控制，许妤醒了以后，话也没力气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埋头干饭。

  她现在饿得想死。

  “妤妤？妤妤醒了？”

  王芬最先发现她睁开了眼，大概是许妤脑子里刚冒出烧鸡烧鹅梅菜扣肉这一串菜名的那一刻，王芬就放下饭过来床头摁了铃。

  啊，她妈好香。

  许妤安详地眨了眨眼。

  是回锅肉的味道呢。

  后头听见声音的两人也赶紧放下饭盒过来看许妤的情况。

  “妤妤？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正松紧张兮兮地问她。

  许妤再次眨眼。

  啊，她爸也好香。

  吃的菜里是不是有麻婆豆腐。

  胃里空空荡荡，饥饿感汹涌得越发强烈。

  但许正松下一句出口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给许妤霹得外焦里嫩。

  “医生说你术后还得禁食六小时，你再忍忍。”

  “……”

  许妤满脸的生无可恋。

  王芬赶紧安慰她：“我过会儿就回家炖粥，再坚持一下妤妤。”

  “等你好了，你想吃什么妈带你吃什么！”

  许妤费力地从嗓子里冒出了一点声音，表示同意。

  没过多久，主治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过来查看了一番她的情况。

  她非常想从医生嘴里听见“可以提前进食”这种类似的话。

  但是医生只给出了她病情稳定的反馈，告诉她接下来安心调养就可以了。

  许妤心如死灰。

  饿到最后，她已经感受不到饿了。

  反正王芬傍晚提着保温桶过来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对食物的欲望。

  ……

  术后第三天，也就是星期四的中午，许妤讶异地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几个人影，怔愣了半天。

  “哟！妤姐！”

  张豪从许愿身后挤到前头，笑嘻嘻地给许妤打了声招呼：“感觉怎么样啊？这么豪华的病房住着舒不舒服？”

  他把手中提着的果篮放到立柜上，自来熟地拖了凳子在许妤病床旁坐下：“哎呀，你瘦了！脸都凹下去了！”

  说不惊喜那是不可能的，许妤回神，失笑：“以后会胖回来的。”

  她转而看向接连往立柜上放了礼物的陈小棠和赵宁柯：“你们怎么都来了？”

  “星期天没看见你来学校，张豪去问了老徐。”  赵宁柯拽拽地插着裤兜：“你挺多灾多难啊，开学两个月，请假六十天。”

  “还没两个月。”

  旁边的陈小棠小声反驳，反驳完又立马和赵宁柯拉开一些距离，再挪到了张豪左边。

  她看着许妤，眼里半是开心半是担忧：“你感觉怎么样了？现在还会不会疼啊？”

  听说许妤做的是脑部手术，而在她的认知里，给脑袋开刀的手术就是很严重的手术了。

  “感觉非常良好。”

  许妤咧开白牙，给陈小棠竖了个大拇指：“一点儿都不疼。”

  这种善意的谎话她已经在她爸妈面前撒了很多遍了。

  现在再说起来简直毫无漏洞，还很有一番让人信服的气势。

  “咱们妤姐就是这么强！”

  张豪相当骄傲：“老徐说你请了半个月的假，作为你的斜后桌，我已经把这几天的数学笔记给你带来了。”

  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看起来就很新的笔记本递给许妤，许妤接过，翻开。

  好家伙，狂草！

  “书法大家啊！”  许妤违心称赞。

  “那是！”  张豪盲目自信，“我以前从来都不记笔记，这是特意为你做的！”

  赵宁柯嗤笑：“傻叉。”  也就他自己感觉良好。

  最边上离许妤最近的陈小棠，一看许妤放下了张豪的笔记本，立马掏出自己早有准备两个笔记本和一个草稿本，压在了张豪的那本笔记本上。

  “这是物理和数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拉链道，“卷子发下来了，你其他科的分都很高，应该不太需要我的笔记。”

  她说：“草稿本是新的，我把你的错题都重新抄了一遍，解题过程也写在了旁边——”

  许妤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小棠，越看越觉得这个内敛的女孩子就是天使本使。

  对陈小棠的好感蹭蹭蹭地上涨。

  发觉许妤的目光一下定在自己身上，陈小棠抓着书包带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紧张得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如，如果是我多，多管闲事了——”

  “不不不！不不不！绝对没有多管闲事！”

  许妤伸出尔康手，深沉地看着陈小棠道：“你送的正是我需要的。”

  下一秒，她尔康手一转，手指交叉对着陈小棠比了个心：“谢谢你，小棠。”

  单纯的陈小棠哪见过这种世面。

  心跳在刹那间加快了速度，耳根子也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能，能帮到你就好。”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热，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等缓过神来，许妤已经低头翻开了她的笔记本。

  “你的字真好看！”

  许妤这次的称赞明显真心了很多。

  陈小棠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猛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飙升。

  她捂着自己的脸，匆匆道：“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张豪感慨：“看把孩子憋得。”  跑这么快。

  “对了，还有一件事。”

  陈小棠一离开，他便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妤姐，你知道吗，其实昨天我还问了宋泽川要不要一起来看你。”

  “我想着他这两天中午都去了办公楼，好像有什么事，还考虑到他的行程问他下午有没有空来医院。”

  “结果呢！”

  张豪一拍大腿：“那小子竟然推脱不来！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可是你同桌啊！”

  张豪满脸不服：“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底子坏着呢！简直就是个伪君——”

  “哎呀豪哥！你们还没吃饭吧！”

  许妤啪地一声，把笔记本合拢。

  她扯着笑疯狂给张豪使眼色：“你们想吃什么？我最近也不用忌讳太多，一起点个外卖？”

  大哥！

  憋说话！求求了！这里有监控！

  你的嘴里能不能说点好的！

  “真的吗？你不用忌口啦？”

  也幸亏张豪是个傻的，许妤一转移话题，他就跟着搭腔：“我们在这里吃饭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许妤已经在心里拜起了菩萨：“当然不会，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我请客。”

  “除了汉堡我都可以。”  赵宁柯也不客气，给许妤买水果已经花完了他一周的饭钱，不蹭一顿他今天就得饿肚子。

  “还给你挑起来了。”  张豪日常怼他，赵宁柯没理，绕床一周去坐了沙发。

  一直没出声的许愿挪了挪屁股，好意地给他让出了空位。

  “你选，选好了过会儿小棠出来了再让她点。”

  许妤摸出手机递给张豪：“先下个点外卖的，我手机上这里没有。”

  “okok。”  张豪大大咧咧地接过手机，看清许妤手机里的应用软件，立马笑了，“你还真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玩啊。”

  他乐呵呵地点进应用商城，下载软件。

  进度从0到19，他盯着报数，接而界面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新的短信消息。

  他认字，很难不认识消息上面出现的几个字眼。

  【出来吃饭】

  看清发件人姓名，再反应两秒。

  “卧槽？！”

  下一刻，张豪原地起跳。

  “出来吃饭！？”

  他破音：“宋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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