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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江南


秋唯落又被庄北冥“捉”,不,“抱”走了。

  夜深闲看庭中影,抬首,便见庄北冥。

  秋唯落眨了眨秋水渐寒的双眼,倒映出庄北冥清澈的身影。

  月亮乌啼霜渐寒,忍把秋水化坚冰。

  然后,庄北冥弯腰伸手,抱起蹲在地上的秋唯落便走。

  秋唯落:?

  “师弟、师叔救我!我不想走啊!!”

  “大师兄、三师兄!”

  “二师姐,救命呀!”

  “我不走!凭什么让我走,庄北冥你放我下来!”

  “白鹤、白鹭、白鹳,有人私闯何处归来山!”

  庄北冥只慢悠悠道:“喊吧,喊累了,我把你抱走藏在金屋里。”

  秋唯落:……

  秋唯落默默双臂环紧了庄北冥的脖颈,只能埋首在庄北冥锁骨处掉眼泪,肩膀处他够不着。

  “你要抱紧我,”秋唯落哭哭啼啼道,“绝不能松手吓我。”

  “抱紧了,我不会松手。”

  秋唯落只哭着,被庄北冥抱走了。

  江星垂与清宁刚冒出的头被云深按了回去,墙角的白鹤、白鹭、白鹳静静当个木雕。

  下了山,庄北冥却问他想去何处

  “为什么问我想去哪?”

  因为喜欢你,所以想了解你。

  “想了解你。”

  “我有什么值得了解的。”

  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你是这世间最与众不同的,有什么不值得了解。”

  你是这世间最与众不同的,有什么不值得喜欢。

  “难不成从未有过泪灵存在?”

  难不成你从来想过喜欢别人。

  “嗯。”

  秋唯落想了想,不知道何为好,绞尽脑汁搜尽不知多少年的记忆,才模糊想起曾落脚的一处镇子。

  “我想去被誉为小江南的马头镇。”

  马头镇,依水而建,水道交错,小巷纵横,青瓦灰墙。

  “羊肉咧,羊肉——”

  “火烧,卖火烧啦——”

  “卖茶,卖茶啊——”

  这声卖茶不同于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是小孩稚嫩而短促的声音,引得秋唯落冒出看去。

  小方桌上白瓷碗,一汪翠绿茶水,竟也好看,停下了几个口渴的帮工。

  舟上看,镇如周庄,宛若一幅清淡素雅的水墨画。

  “庄北冥、庄北冥,我要吃锅饼。”

  “庄北冥,我要那只烧鸡。”

  “庄北冥,我要这个蜡制的松枝小鸟。”

  “庄北冥~”

  庄北冥一提起手拿小面人的秋唯落,面对面问:“你把我当什么了?许愿池中的锦鲤,道观幸庙中的神佛仙道人,还是什么。”

  秋唯落不乐了。

  开蒸汤饺铺的阿婆笑眯眯道:“这位公子,这还是个孩子,何苦为难他呢?孩子心性嘛,向来是馋的。乖孩子,不如来尝尝阿婆的汤饺,略小水饺细长如柳叶,皮薄馅大,一咬,浓汤就顺着嘴角流下,巷里的孩子都喜欢来吃,几文一碗……”

  秋唯落挣扎出声:“放开我,庄北冥你松手。”

  庄北冥照旧提着秋唯落的后领,向阿婆道:“他已是束发十五,不小了。”

  再小,他还需多等几年,他不想等了。

  秋唯落闻言欲泣又气:“庄北冥你放我下来!”

  阿婆略惊:“不知二位可是兄弟?看不出来呀。”

  “不是,”秋唯落越想越气,“他就是王八!许愿地里的万年老王八!”

  阿婆惊啊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庄北冥一挑眉:“你说谁是王八。”

  庄北冥生得好一双棠梨褐色丹凤眼,平时漫不经心,一抬眸神色认真,眸色犹如铜刃上干涸的血迹,锋利,无情。

  秋唯落可不怕,毫无惧色脱口一句:“你。”

  庄北冥注视着秋唯落,秋唯落看着庄北冥。

  未至良久,秋唯落却忽然泪如雨下,又是哭了。

  闻声人看来,庄北冥却是随意,淡然放下秋唯落,买了碗蒸饺。

  “别哭了,吃蒸饺。”

  奈何秋唯落光顾着哭,不愿搭理庄北冥。庄北冥随手扔了个蒸饺入秋唯落嘴中,便神态自若抱起人走了。

  这招倒也奇,秋唯落虽还在抽噎,但至少不哭如孟姜女了,混着无味的泪水慢嚼蒸饺,因怕边哭边吃噎着了。

  阿婆伸长脖子观望不止,面色惊愕。

  “庄北冥,我讨厌你。”

  “哦,要讨厌,你就讨厌我至永远。”

  如此,你也能永远记得我了。

  将黄昏了,天边渐黄,又桔黄,再成紫,很深很深的紫色日暮后。

  秋唯落记得,那是一片的紫色长天,木槿探过青瓦垒空的镂空花墙,半开在小巷中,路过了半掩的窄门,透过门扉仿佛隐隐能听到木棍压锅饼的吱嘎声,还有一个女人高亮而悠长的声音:

  “丫头过来吃晚饭——”

  秋唯落睡着了,深深睡去。

  一宵风雨送春归。绿暗红稀。

  轻跃上白墙,未惊落青瓦。

  秋唯落找到庄北冥了。

  他在杀人。

  恰巧,秋唯落低首一看,庄北冥抬首一望。

  庄北冥望进了秋水双眸中,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秋唯落这一双秋眸望人,好似可怜巴巴只听从眼前之人,好像眼前之人便是唯一的所有。尤其是在哭泣泪盈眼眶时,尤为楚楚可怜。

  秋唯落侧眸,知到巷道上那人尚未死透。

  “不怕我?”

  秋唯落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我在杀生。”

  秋唯落出奇地平静:“哦。”

  “你这般易染上他人的情绪,现在竟未落泪。”

  先指庄北冥,再指巷中的那人,秋唯落冷静道:“你不敬畏生灵。对于杀生,你不在意,所以你的平静胜过此人的所有情绪,令我十分镇定,甚至是毫不在意。如若你一走,我立即染上她的情绪。”

  “那你别走,只待在我身旁,仅染上我的便好。”

  那人终于咽了气,秋唯落正欲跃下,庄北冥却道:

  “你一身白衣,不能沾血。”

  秋唯落还真停下了,道:“你一身玄衣,便能沾血?”

  “我脏了,也不能让你脏。”

  秋唯落一眨眼,清澈明亮的双眼一如既往的水灵,只是水可无情。秋唯落确定自己没看错,庄北冥身上的情绪没有变化。

  “我该怎么下去。”

  “跳下来,我接住你。”

  “你接得住我吗?”

  “除非你不愿入我怀抱,否则必能让你平安无事。”

  “我信了,你不能骗我。”

  “不会,用不着骗你。”

  秋唯落是倾身落下的,跌入庄北冥怀中。

  庄北冥一伸臂举起,便接住了,十分顺其自然扒开秋唯落双腿架在自己腰身两侧,抱着便走。

  然后秋唯落又哭了,抽抽嗒嗒。

  “怎么哭了。”

  秋唯落哽咽道:“我怎么不长啊,怎么就不长了呀?小师弟都快有我高了,小师弟好几年没长了,结果长得比我还快!”

  几句话间,秋唯落又是放声大哭了。

  镇中人已见怪不怪了,这俩人来此已有一段时日,其关系暂且不谈,先说那爱哭的小孩,一日能哭上数十次,也是奇人。而那玄衣少年次次都能面不改色去哄去劝,换为常人早不耐烦了,真是奇人对奇人。

  庄北冥深思熟虑半瞬,放下了秋唯落

  “别哭了,现在再看看,你长了吗。”

  秋唯落向来是信庄北冥的,便一丈量,瞬间两眼发光,迫不及待问:

  “长了多少?”

  庄北冥估摸着答:“两寸之多。”

  闻言正欲喜笑颜开,又抬首,嚎啕大哭了。

  “长了和没长有什么区别,还是要抬头看你,啊——!”

  庄北冥一低首,看了看,只好蹲下身子来抬眸看秋唯落。

  他应是没法子了,秋唯落先前不知沾了什么,能长就不错了,目测身长八尺对f秋唯落是遥不可及了,整日用幻术也不是良计,倒不如顺其自然。

  抬首认真凝视秋唯落,庄北冥道:“不必你来抬头,我来蹲下抬头。”

  哭声渐止,秋唯落擦拭着珠泪,一抿唇,投怀送抱了。

  “算了,”秋唯落吸了吸一口气,平稳情绪才在庄北冥耳边道,“我抱着便好了,你不用低头,我不需要仰望。”

  双燕过春瓦,单只望成双。

  庄北冥应了声,抱起秋唯落便走。

  “你的眼泪怎么是无味的。”

  庄北冥尝到了秋唯落的泪。

  “不知道,谁的眼泪都都是有味的,独我泪水无味。”

  “你怎么不喝兽奶了。”

  应北果不仅许么未见到秋唯落隽带葫芦,连奶香味都嗅不到了。

  秋唯落是不可能答小师弟一见他喝那兽奶便扔得远远的,并告诉他不可再喝。

  “没长,不喝了。”

  庄北冥抬手,握住秋唯落后颈,修长的五指轻而易举握住了秋唯落纤细的脖颈。

  “你不信我了。”

  秋唯落却不语,因他被河上一群麻鸭与打鱼人吸引了。

  打鱼人用鱼鹰,一船四鱼鹰,排列栖在木架上。打鱼入一挥篙子,鱼鹰便劈劈啪啪齐刷刷跃进水里。

  鱼鹰似乎专逮鳜鱼,一扎入水便叼上了一条鳜鱼。

  戴斗笠的打鱼人以及他的黑色鱼鹰,配上一群麻鸭,犹似水墨画,河面荡起了银色的涟漪。

  “鱼鹰脖子上的那道箍,”秋唯落出声了,“那道不知是铜还是铁的箍是用来做什么的。”

  捏着秋唯落后颈的软肉,庄北冥答:“鱼鹰的脖间都有这一道箍,防止它将逮到的鱼吞下,每只鱼鹰都要戴上。”

  “它们心甘情愿?”

  庄北冥用手去寸量秋唯落的细颈,不在意答:“不心甘情愿也要戴上。”

  秋唯落又沉默了,泪湿庄北冥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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