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接通电话，礼貌的说道，“您好，我是方宇，请问哪位？”

  那头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方宇，您好，我是李晓荷。”

  方宇一愣，眉头皱了皱，但依然很客气的说道，“您好，有事吗？”

  李晓荷直截了当的说，“我回来了，有空见个面吗？”

  方宇迟疑了两秒，说道，“什么时候？”

  李晓荷说，“如果方便的话，您定个地方，我半小时内可以到。”

  方宇想了一下，柔声道，“医院西面有个天天茶楼，半个小时后在那里见面吧。”

  李晓荷说，“好的，待会见。”

  谢玲见方宇结束通话，问道，“要出去啊？中午回来吃饭吗？”

  方宇说，“有个同学要见面聊点事，不会时间太长。”边说边给天天茶楼的老板娘崔旭芬发微信定了一个包间。

  离得不远，方宇没着急出门，坐到沙发上想打开电视看一会，手机又响了，一看是何紫茹，心想，应该是李晓荷给她打电话了。接通后，柔声问道，“李晓荷给你打电话了？”

  那头的何紫茹说，“是啊，一早上给我打两次电话了，先是问我你在不在家，奇怪的很，你在不在家我咋知道。刚才又给我打电话，说跟你约好了，一会见面，问我有没有空。她有事要找你，我在场算什么啊？”

  方宇平静道，“你要是没事就去一起喝茶吧，我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她跟我不熟，可能不太好开口吧。”

  何紫茹说，“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方宇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何紫茹说，“杨明昨晚上被省纪委叫去了，一夜没回家。”

  方宇一凛，愕然道，“是吗。”

  何紫茹接着说，“李晓荷很紧张，一夜没睡，也联系不上杨明，天没亮自己开车回来的。”

  方宇说，“那她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纪委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向组织交代清楚，不要抱任何幻想，隐瞒或者找关系，没有任何好处。”

  何紫茹说，“李晓荷现在有点慌，没注意了。你说的都对，可我不好跟她这么说啊，我要这么说了，她会觉得我敷衍她，见死不救呢。”

  方宇沉声道，“那我一会见面跟她说吧，这个时候，处理事情更要冷静。”

  何紫茹“唉”的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机关这么复杂，你说你好好的医生不当，要去机关干嘛。”

  方宇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进机关不是我喜欢当官，很多因素，我不得不这么选择。”

  何紫茹娇嗔道，“行行行，你总有道理，反正我操心也没用。”

  方宇一听，知道何紫茹是担心自己，宽慰道，“不用担心，其实机关没你想象的那么危险，关键看自己能不能管住自己。”

  何紫茹有些赌气的说，“我才不担心你呢，有人替你操心，我算啥。”

  方宇嘿嘿一笑，说，“你是我最好的知己，你说你算啥。”

  何紫茹娇嗔道，“去去去，谁跟你是知己，你今后老实点，一不准恋色，身边那么多美女，别犯糊涂，二不准贪财，哪怕是小小的红包也别收，贪官都是从占小便宜开始的。”

  方宇半开玩笑道，“遵命，何老师。”

  何紫茹笑骂道，“滚，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过来接我，要不然我不去。”

  方宇说，“行，我现在出门，你下楼等我。”

  方宇开车还没到何紫茹家小区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她挺着大肚子站在路边东张西望。他慢慢把车靠边停下，放下车窗，喊道，“上车。”

  何紫茹皱着眉头，低下头朝车里看了看，然后拉开副驾驶车门，慢慢钻了进去，边系安全带边问道，“谁的车？”

  方宇说，“我妹的。”

  何紫茹看了看方宇，接着问，“新买的？”

  方宇说，“是，也就一个礼拜吧。”

  何紫茹继续问，“你自己的破车还不换？”

  方宇笑了笑说，“换了，要过段时间提。”

  何紫茹酸溜溜的说道，“行啊，到底不一样了啊。”

  方宇说，“有啥不一样的，我姑姑非得要买。”

  何紫茹“噢”的一声，讥讽道，“有个好姑姑就是不一样。”

  方宇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方宇把车开到天天茶楼后门的停车场，刚下来，崔旭芬就开门出来，笑盈盈的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开上豪车了？”

  方宇没接她话，笑呵呵的说，“这么早，没打扰你休息吧？”

  崔旭芬开玩笑道，“打扰了，你回去吧。”说完自己咯咯咯笑了起来。

  方宇介绍道，“这是我同学何紫茹。”又看着身边的何紫茹，说道，“这位是天天茶楼的老板娘崔旭芬崔老板。”

  何紫茹和崔旭芬互道“你好。”后，崔旭芬说，“跟我来吧。”

  跟着崔旭芬进了茶楼直接上了二楼，进了包间，方宇问道，“夏俊呢？”

  崔旭芬说，“昨晚太晚了，凌晨三点了才睡，这会还没起来呢。”

  方宇说，“真不好意思，这么早来吵到你们了。”

  崔旭芬说，“没事，你们不来，我也要起来准备了，周末开门早。”

  何紫茹问道，“这里位置好，生意不错吧？”

  崔旭芬说，“还行，很多人喜欢到这里喝茶，谈事。”

  方宇附和道，“他们这里还提供简餐，有些人来这里带着电脑，一坐坐半天。”

  何紫茹“嗯”的一声，说，“我刚看楼下，设计的挺雅致，蛮有情调的，在这里看看书都挺不错。”

  崔旭芬微笑道，“何女士以后有空可以常来坐坐。”

  方宇说，“她可不会常来，生完孩子还不得回临海上班啊。”

  崔旭芬说，“喔，这样啊，那今后回来来这里坐坐。”

  何紫茹说，“一定一定，我还真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安静。”

  崔旭芬看着方宇，问道，“喝什么茶？”

  方宇说，“你给她来壶养生茶，再给我泡壶普洱，一会还有一位，等她来了再说。”

  崔旭芬点了点头，说，“好的，稍等一下。”

  等崔旭芬退出去关上门，何紫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半开玩笑道，“跟老板娘还挺熟嘛。”

  方宇笑嘻嘻的说，“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

  何紫茹“切”的一声，白了他一眼，“给我老实点，以后进了机关，别随便跟漂亮女孩子套近乎。”

  方宇摆了一下手，“打住，刚才没跟你说清楚，这位崔老板是公安局宋局长的外甥女，平时都是他们叫我来。离医院这么近，我也没单独来过。”

  何紫茹说，“我只是提醒你，今后当官了，难免会有有心人，真要是被人盯上了，你还像刚才那样解释？有用吗？”

  方宇想想也对，说道，“谢谢，我看你没在机关待过，知道的倒不少。”

  何紫茹佯装生气道，“你爱听不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方宇连连点头，乖乖的说，“听听听，一定听。”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崔旭芬推门进来，说道，“方大夫，你的客人来了。”侧身把李晓荷让了进来。

  李晓荷快步走进来，勉强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何紫茹站了起来，但原地没动，方宇也站起身，礼貌的向前迎了一步，微笑一下说道，“我们也是刚到。”

  何紫茹说，“紫嫣今天一早去单位加班了，我让方宇去接我的，刚进来没两分钟。”

  寒暄几句后，三人坐下来。

  李晓荷看着何紫茹，很是关心的问了问胎儿的情况怎么样。

  看着她和何紫茹聊天亲热的样子，方宇很难想象，就在两天前，李晓荷还授意四中的校长给何紫茹施加压力。

  没一会，崔旭芬端着一个大托盘，送来一壶普洱茶，一壶碧螺春茶，一壶养生茶。

  都是一个中学的，方宇也不想去计较，端起碧螺春茶的茶壶，给李晓荷倒了大半杯茶，有礼有节的说，“李处长，请喝茶。”

  李晓荷咧嘴略显尴尬的说道，“你别这么叫我，都是同学，你就叫我名字就行。”

  方宇抿嘴笑了笑，又倒了大半杯养生茶，放到何紫茹面前，“你这个时候就喝点这种茶对身体有好处。”

  李晓荷恭维道，“方宇到底是医生，又是博士后，对养生都这么有研究。”

  方宇谦虚道，“职业习惯而已，对养生略懂一点点。”

  何紫茹盯着茶壶看了看，问道，“这种养生茶的配方有讲究吗？”

  方宇说，“当然有讲究，不能乱放的，有些东西表面上看都是补的，但放在一起，效果会大打折扣。回头我给你写个配方，平时在家可以自己泡着喝。”

  李晓荷看到方宇如此体贴何紫茹，异样的眼神看了看两人。

  方宇察觉到了她的这种眼神，但也没理会，他就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李晓荷，就算是杨明没出事，你李晓荷也不能随便动何紫茹，背后使阴招最好掂量掂量自己。

  喝了两杯茶，李晓荷还是没开口说正题，几次看向何紫茹，想让她帮着开个头。

  何紫茹不是不清楚，但她装傻就是不说。她本来就不想掺和进来，更何况这是给方宇出难题，从感情上讲，毫无疑问，对方宇更深，对你李晓荷只不过是出于感激。

  方宇喝了一口茶后，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看着李晓荷，说道，“把情况说说吧。”心里道，大周末的，我可没时间陪你坐着磨叽下去。

  李晓荷讪讪的笑了笑说，“我都不好意思，没脸跟你这位老同学说，我家那位的事可能你也听说了，这几天省纪委在调查，昨夜一夜没回家。他是有错，但你也知道，他只是个秘书，很多情况下是身不由己。”

  方宇沉声道，“杨秘书的事紫茹跟我说过一嘴，但到底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

  李晓荷犹豫一会，低着头，缓缓地说道，“有人举报刘崇来有经济问题，省纪委找刘诫勉谈话，结果刘说他不知情，把责任推到了他家属和杨明身上。”

  方宇问道，“杨明自己有没有拿好处？”

  李晓荷没敢隐瞒，说道，“那些求刘崇来办事的人，要么通过刘崇来的家属，要么就找杨明，所以给刘崇来行贿，也多少会给杨明一点。”

  方宇追问道，“一点是多少？”

  李晓荷说，“五六十万吧，具体我也没算过。”

  方宇拧了拧眉头，沉默不语。心里道，这已经够十年八年了。

  李晓荷见方宇不说话，急忙道，“钱我们都可以退出来。”

  方宇若有所思的问道，“除了被动性拿好处，杨明有没有主动收过人家好处？”

  李晓荷十分笃定的说，“没有，其实杨明胆挺小的，在领导身边一直谨小慎微，收了人家的东西也都基本上放着没动。”

  方宇思考了一会，说道，“有几个方面的问题，你跟我如实说，第一，经济问题，刚才说是五六十万，具体是多少？每一笔能不能和纪委掌握的对的上？第二，人家通过杨明送给刘崇来的，杨明有没有证据证明他给了刘崇来？第三，有没有插手过人事安排和工程项目，并从中获得好处？第四，有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邀请出入高档会所消费？有的话，每次消费大概多少？第五，除了经济问题，有没有其他问题，比如作风问题？”

  李晓荷说，“这几个问题我也只能说个大概，好多事杨明回到家也不跟我说。第一个问题，具体数字我回去可以算算，杨明都有记录，应该是能对得上的。第二个问题有点麻烦，刘崇来现在就是一口咬定说自己不知情。”

  方宇打断他，问道，“通过杨明转交给刘崇来的有多少？”

  李晓荷回答道，“二百多万，加上一些名贵字画和高档礼品，杨明私下都做了登记。”

  方宇点了点头，说，“你接着说。”

  李晓荷说，“人事安排和工程项目是有的，但都是刘崇来授意的，主要是临海市的几个干部安排和一条高速公路修建项目招标，好处肯定是有的。至于高档场所消费肯定有，而且还不少，五星级酒店、私人会所，甚至我们安兴的温泉，刘崇来都拖家带口来过。第五个作风问题，我不清楚，杨明在我面前一直表现的很诚实本分，我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方宇沉默良久，才凝重的说道，“这件事我会帮你了解一下，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现在反腐败抓的很严，现在要做的就是积极配合调查，实事求是的把有关情况说清楚，该退出来的退出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自己隐瞒不报最后被查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晓荷连声说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今天回去就把杨明的东西翻出来认真整理一下，钱和物如数上交。”

  方宇宽慰道，“至于刘崇来那边，你们也不用担心，纪委不可能因为他否认就认定他没事，既然找他谈话了，说明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

  李晓荷说，“杨明跟了他几年，鞍前马后的伺候他，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方宇沉声道，“官场上不讲感情，只有利益。”

  三人又聊了一会，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离开了茶楼。

  回去的路上，何紫茹说道，“这事你千万别勉强。”

  方宇说，“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拎不清孰重孰轻。”

  何紫茹幽幽的说，“我总感觉李晓荷隐瞒了什么，没有完全说实话。”

  方宇说，“可以理解，不过杨明如果在里面也有所隐瞒，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让方宇没想到的是，杨明的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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