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朋友，但酒桌上座位的规矩大家都懂，齐孝正年龄最大，级别也最高，省委书记的秘书兼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妥妥的副厅级，所以，主座的位置谁也不会跟他争。齐孝正想和方宇谦让了一番，但方宇都没说话，笑眯眯的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今天是方宇安排的晚宴，赵一凡坐在齐孝正左手位，方宇则被齐孝正拉着坐在了他的右手位，其他人虽说随便坐，但大家心里都有本能的默契，陆佳薇和刘青两个副处级，刘青坐在赵一凡边上，陆佳薇挨着方宇。

  曾华林接手聚贤阁已经一年多，但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同学和朋友来这里聚会，更别说今天这样高的规格，心里很是高兴，特地拿出了自己一直不舍得喝的两瓶茅台。

  方宇了解曾华林的性格，豪爽直率，性情中人，属于那种你只要对他一分好，他恨不得给你十分的回报的人。见他拿来这么高档的酒，急忙阻止，问道，“曾哥，你老家的土烧酒还有没有？”

  上大学期间，两人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同时入选了学校篮球队，经常在一起打球。那时候经济条件都不算好，尤其是曾华林，老家是江南省北部山区的，家境更困难，几个球友打完球就从食堂各自买个菜，凑在一起，算是聚餐。曾华林喜欢喝酒，每学期开学从老家回来，其他生活品都可以不带，但有一种土烧酒是必须要带的，至少两大坛。

  这种土烧酒据说是祖传工艺酿制的，无牌子无配方无许可的三无产品，也没人知道它的确切度数，因为从来没有检测过，倒在盘子里，打火机一点，就会燃起绿油油的火苗。

  方宇第一次喝的时候，除了觉得辣嗓子，其他都还好，不上头也没后劲，感觉比二锅头都好喝。

  曾华林听方宇这么一问，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破费，坚持说，“难得今天这么多贵客，土烧酒就别喝了。”

  方宇还没开口，齐孝正笑呵呵的插话问道，“曾老弟是哪里人？”

  曾华林说，“老家徐新市丰泽县。”

  齐孝正说，“那你把土烧酒拿来，我去过你们县，当时你们县委书记就用当地的土烧酒招待我们的，挺好喝，我看你拿来的和他的有没有区别。”他也明白方宇的意思，觉得没必要喝茅台这么好的酒。他确实也去过丰泽县，当时刚来江南省，陪杨宇曦去徐新市微服私访，先在农家喝过几次土烧酒。暗访结束来到县里，当地干部知道杨宇曦的脾气，没敢高调接待，在县委招待所摆了一桌，拿出当地自酿的白酒，杨宇曦喝得很开心。

  曾华林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方宇，方宇说，“去拿吧，大家喝高兴就好，茅台有些浪费。”

  土烧酒是纯粮食酒，不是勾兑出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曾华林抱来一大坛，足足有十斤装，封装刚打开，一股烈酒的浓香味就散发出来。他先给齐孝正倒了一小杯，齐孝正也没客气，端起品尝了一下，回味片刻后，说道，“你还真别说，这酒很像我们那次在农家喝的土烧酒。”

  方宇半开玩笑的说，“你该不会去的就是曾哥老家吧？”

  齐孝正说，“那次去的地方我记得是山区，好像叫茗岭乡。”

  曾华林惊讶的说，“那还真是我老家。”

  齐孝正说，“是吗？那真是太巧了，那次在山区转了几个村庄，前后三天，每天晚上都喝农家自制的土烧酒，都说是祖传工艺。”

  曾华林说，“我们那里是很多，尤其是山边村庄，很多家都做，因为那里的地理位置独特，种出来的粮食光照和水分适合酿酒，很奇怪的是，同样的工艺，用其他地方生产出来的粮食酿制就是不如当地的。”

  齐孝正看着这么一大坛，说，“就是这酒坛太大了，喝不完封装不严密的话，容易挥发变味。”

  曾华林说，“没事，今天这么多人呢，能喝完最好，喝不完让方宇带走，晚上没事自个慢慢喝。”

  方宇摆摆手，说，“那还是算了，我想喝的时候就来你这里喝，那可是党校，别没事找事。”

  齐孝正半开玩笑道，“来来来，赶紧开喝，要不然一会酒香都跑光了。”

  大家哈哈大笑。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酒香，欢声笑语中，大家边开怀畅饮，边相互交谈。

  方宇本以为陆佳薇的酒量一般，她第一次去安兴那天晚上也没怎么喝，没想到，今天就没推辞过。在座的除了林燕不善白酒，两杯下去，脸颊就开始泛红。刘青和叶蓉蓉也毫不逊色，频频举杯，尽显豪爽。

  当然，每个人都表现出了涵养，没有过度拼酒，而是享受着温馨的氛围和彼此的尊重。

  曾华林显然是最兴奋的一个。他初次结识这些朋友，眼中闪烁着新奇和喜悦的光芒。刚开始的时候有那么一会显得有些拘束，方宇总是把话题往他身上引。慢慢的，曾华林的话就开始多起来，积极地参与着对话，与大家分享着自己的故事和见解。

  大家约定俗成，酒桌上不谈论官场的事，从曾华林在国外的生活聊起，吐槽一番国内的陈规陋习和食品安全。

  谈到学校生活的时候，陆佳薇一本正经的看着曾华林，问道，“你和方宇是铁哥们，你说说方宇在学校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大家都笑嘻嘻的看向方宇，林燕假装吃菜，低着头偷瞄一眼方宇后，抿嘴笑了笑。

  曾华林说，“他干没干坏事，徐凯和林燕应该比我清楚啊。”

  赵一凡起哄道，“一听就知道你不敢说，帮他隐瞒什么。”

  方宇看了看陆佳薇，讪笑一下说，“我能干什么坏事，有贼心没贼胆。”

  齐孝正笑道，“我看苏大小姐当年给你的不是玉佩，是紧箍咒。”

  徐凯嘿嘿一笑，说，“当时追宇哥的美女可多了。”

  陆佳薇故意一脸严肃，“说说看，有几个。”

  赵一凡见徐凯看了一眼林燕，坏笑道，“你看林大夫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也包括林妹妹？”

  林燕本来喝了酒就已经有点脸红，被赵一凡这么一说，脸唰的一下更红了，辩解道，“我可排不上队。”

  齐孝正笑嘻嘻的说，“你这话说的有问题，排不上队意思是你也排过队呗。”

  大家哈哈大笑，林燕羞得趴在桌上笑。

  陆佳薇说，“我可听说还有一位美女穷追不舍呵。”

  刘青补枪道，“我知道你说是哪位，我也见过。”

  赵一凡笑眯眯的问道，“谁啊？”

  陆佳薇说，“你认识。”

  赵一凡好奇的问，“我认识？谁啊？”

  齐孝正说，“该不会是那位菲菲小姐吧？”

  陆佳薇捂着嘴直笑，“正是正是。”

  方宇被她逗乐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端起酒杯，对陆佳薇说，“喝酒喝酒，我看你喝得不够，尽在这里拿我开心。”

  陆佳薇咬着嘴唇，微笑着端起酒杯和方宇碰了一下。喝完酒，趴在方宇耳边，低声娇嗔道，“谁让你看了本姑娘的身体还不负责。”

  方宇老脸一红，不敢回话。

  酒过三巡，齐孝正见大家都在相互敬酒，侧过头低声对方宇说，“找个时间去杨老板家里一趟。”

  方宇老老实实的说，“好啊，我听你安排。”

  齐孝正说，“周五下班回去的路上，老板问我你是不是该来党校报到了，他一直很关心你的。”

  方宇感激道，“谢谢。他每天工作那么忙，还记着我的事，真的很感谢。”

  齐孝正说，“前段时间去京都，老板专门去看了一下你爷爷，本来是要留下来吃饭的，临时有事被秦德松叫走了，孙书记留下来陪老爷子吃的饭。”

  方宇说，“老爷子看到你们去很开心。”

  齐孝正说，“是的，去看你爷爷的人很多，但我知道，你爷爷对老板和孙书记的感情不一样。这次去了后，专门和老板、孙书记在书房谈了近一个小时。”

  谈了些什么内容，齐孝正不知道，但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核心的有两点，一是江南省的人事安排，姜英才和刘崇来相继出事，权力争夺会很激烈。某种程度上讲，安排谁接替，连身为书记的杨宇曦都说了不算。方老爷子虽然退出权力中心多年，但影响力还在，并且他的意见深得秦德松的尊重，所以，杨宇曦要想使用自己心仪的人选，借助方老爷子的威望是最合适不过的。二是方宇的工作也肯定会谈到，方老爷子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孙子身上，杨宇曦和孙宗忻都很清楚。

  方宇心里也有数，现阶段京都各大势力都觊觎江南省空缺的位置，经济发达省份，谁会不想来呢。看似简单的人事任免，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争斗和利益交换。

  方宇低声说道，“最近有些人很活跃，频繁在活动。”

  齐孝正明白方宇说的是谁，沉声道，“都在掌控中。明天那位副书记会去给你们讲话，你可以观察观察。”

  方宇说，“他可是心思活络，想法蛮多。”

  齐孝正不屑的说，“那又怎么样，上面早就看出他这人的品行，若不是谢家一直罩着，哪能轮到他来江南省。”

  方宇说，“现在又往史家靠，这样的人史老爷子会真心喜欢吗。”

  齐孝正说，“这是官场，不是小孩过家家，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他现在是没办法，只能赌，赌史家能保住他平步青云。”

  方宇说，“史家现在也是风雨飘摇，自救都来不及，还有心思保他？”

  齐孝正说，“不能掉以轻心，史老爷子不是一般人，势力遍布各地，部队、地方、企业都有他的人，最近又在不遗余力的收编谢家嫡系，白家从姜英才出事后，也在摇摆，似乎有倒向史家的倾向。当然，和你爷爷相比，史老爷子的影响力和势力逊色多了，他培植的人大部分是副职，正职的寥寥无几。”

  方宇说，“这次废矿扫毒，表面上只是抓了姜英才，实际上也打到了史家的七寸。”

  齐孝正点了点头，说，“这只是第一步，上面也在看史老爷子的反应，如果他老实点，可能会给他点面子，在世期间不对他的子女采取过重的措施，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装傻充愣，甚至倚老卖老，不排除秦德松痛下决心，以绝后患。”

  方宇说，“前段时间我有个同学提供了史国荣在法国的财产资料，简直触目惊心。”

  齐孝正苦笑一下，说，“那恐怕只是冰山一角，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姑姑回来吧，上面要开始彻查高级干部子女经商的事。”

  方宇说，“我知道，我姑父最近就回来了，在米国的公司已经出售，原本想保留一些股份，后来还是下决心全部出清，一分不留。”

  齐孝正说，“你姑姑的性质和其他干部子女不同，你姑姑姑父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没贪国家一分钱。大部分干部子弟拿着国家的钱大肆挥霍，还有不少借着父辈的权力拿上市公司的股份，捞取好处。史国荣第一桶金就是用银行的资金在京都黄金地段廉价拿了一块地，然后倒手，空手套白狼，赚了五个多亿。”

  方宇惊讶的说，“他不是从做洗浴城开始的吗？”

  齐孝正摇摇头，“不是，那都是两年后的事了。”停顿了片刻，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你知道送他洗浴城的是谁吗？”

  方宇没隐瞒，如实道，“我看过材料，那个人叫师继华。”

  齐孝正说，“对，他的弟弟叫师继春。”

  方宇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啊。”师继春现在是南方岭东军区司令员，岭东军区也是全国大军区之一。

  齐孝正补充道，“师继春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师级干部，后来像火箭一样晋升，与师继华的运作分不开。”

  方宇叹息一声，说，“可见腐败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齐孝正说，“台上冠名堂皇，台下男盗女娼，再不整治，后果不堪设想。”

  方宇说，“现在整治的力度还不够，抓了一批又冒出一批，权力带来的利益太大。”

  齐孝正苦笑道，“泱泱大国，总会有人铤而走险，前赴后继。”

  两人正聊着，赵一凡探过头来说，“我有事要先走了。”说话的同时向两位晃了晃手机，他刚才是收到信息，让他速回纪委。

  齐孝正抬起头扫视了一下所有人，笑呵呵的说道，“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吧，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共同举杯喝完杯中酒。

  尽管都意犹未尽，但整个聚会充满了友好和融洽，大家的交流自然而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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