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科，不如我们先去吃早饭吧。费用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村干部已经知会好了。”李老师跟上了赵琢影的步伐，匆匆忙忙地说道。

  “既然想带我看看学校，那就不要耽误时间，说办就办，跟我兜圈子是没有意义的。李老师，你来带路吧。”赵琢影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老师叹了口气，大体明白了赵科的性格，自然不再客套，殷勤地小跑到了他的正前方。

  “赵科，我们边走边聊。我跟顾兄聊过了村子的情况，其实这里紧邻着街委会，有好有坏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大概就是我们现有的境况。”李老师侃侃而谈。

  “此话怎讲？”赵琢影诧异地问道。

  顾湘跟在一旁，解释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李老师不属于街委会的职员，而是属于外派。”

  “所谓外派，不就是临时工的意思吗？”赵琢影揣摩着这种说法，好奇地问道。

  “村子本身拥有村委会，本是自发的，不过后来生米煮成熟饭，得到了街委会的认证。李老师就是由村委会招来的帮手，这点也毋庸置疑。”顾湘继续说道。

  赵琢影不再吱声，对于顾湘过于热切的介绍，渐渐起了疑心。

  他所熟悉的顾湘，可不是为了一个陌生人，聊得投缘，就明目张胆地偏袒对方的人。

  他们二人之间，定然隐藏着许多秘密，可能是利益输送，也可能是又一场针对着他的谋局。

  土路上的雪堆清出了一条道路，积雪都聚拢到了墙角下，留出了足够的空地。

  朦胧的晨光照耀在雪堆上，映射出了晶莹剔透的光泽，犹如一只只蠕动的活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没猜错的话，这是村子里星夜兼程赶出来的工程，为的正是他的名头——街管科的科长，隶属于街委会。

  手握重权带来的满足感，仅仅持续了一两秒钟，就让赵琢影重新陷入惯常的谨慎之中。

  哪怕是一点点的腐蚀，都相当于撕开一条缺口，不可避免地翻涌起昨夜的记忆，让他慎之又慎。

  他们继续前行，隐约看得到一座校园的轮廓，操场、体育器材和低矮的教学楼一应俱全，被铁栅栏围挡起来。

  学生们熙熙攘攘的身影，夹杂在象征囚笼的铁栅栏里，显得就像是引吭高歌的笼中鸟。

  “赵科，马上就到。我来介绍一下，这里是在经济短缺的情况下，顶住上层压力，村民们一砖一瓦地建造起来的。”李老师仿佛是在审视着自己的杰作，笑容满面地说道。

  顾湘的眼中色彩斑斓，正是青春特有的底色，令他稍稍松了口气：“李老师，看来你的学生们很有活力，想必这都是你的功劳吧。”

  “哪里，哪里。”李老师谦逊地低下了头。

  他率先来到校门口，重重敲着门卫室的窗玻璃，招来了睡眼惺忪的门卫。

  “抓紧时间。这位是街委会的赵科长，过来视察工作，事务冗杂，不要浪费他的宝贵时间。”李老师急促地说道。

  “赵科，来支烟吧。”门卫相当客气地说道。

  赵琢影想到自己的烟盒空了，顺势收下了这支烟，抬起脑袋，却看到了门卫使的一个眼色。

  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旦谈到权利，那就绕不开礼品之类的馈赠，更何况他现在身居要职。

  果不其然，门卫回到里屋，从柜子里取出了两条香烟，转头送到了赵琢影的面前。

  李老师故作不知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赵科只是过来视察的，不像是之前的那些老领导……唉。”

  “这是工作之外的情分，李老师你是最明白我的，我这个人讲义气，重朋友，绝没有贿赂的意思啊。”门卫焦急地解释道。

  赵琢影静静看着这一出戏码，随后淡淡地说道：“若是抛开工作不谈，我们私底下倒是可以交个朋友，不过我暂时是抛不开的。”

  他何尝看不出来这些小心思，更明白抛开工作不谈，自己恐怕就是吃闭门羹，上哪也不好交朋友的。

  他将两条香烟存到了顾湘那里，跟随着门卫和李老师，一同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校园里草木丛生，在稀稀疏疏的树荫之下，坐着一个个年纪尚轻的小孩子，正在谈天说地。

  他们这个年纪想不到那么长远，只知道今天有一位大领导过来视察，比李老师还要大。

  这是昨天李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谁要是掉链子，就要受到土地测量员的严厉惩罚。

  所以，当孩子们看到来者的时候，齐刷刷地低下头来，余光却不断乱瞟，锁定在了身着制服、好不威风的赵琢影那里。

  校园里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得到。

  这令身为罪魁祸首的赵琢影，感到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这座热闹的学校。

  “赵科，我们的学生非常听话。平时的课余时间里，都在温习诡象相关的知识，从不偷奸耍滑。”李老师恭敬地说道。

  低矮的教学楼与其说是教学楼，不如说是一间间粗糙的土房，茅草搭建的屋顶，也根本起不到防雨的作用。

  他已经想象得到一到下雨时节，同学们和老师猫在墙角，把课本盖在脑袋上的狼狈模样。

  仅有的两间教室里看不到学生，几乎都撒在了破旧的操场上，同样看不到的是其他老师的身影。

  赵琢影摸着下巴，疑惑地问道：“这所学校除了你以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老师吗？”

  “赵科，如你所见，这穷乡僻壤里面，只有我和村干部，才勉强称得上文化人。当然，跟土地测量员是没法比的。”李老师无可奈何地说道。

  赵琢影很难想象得到，自信与谦卑，竟同时出现在了一张脸上，复杂得简直是无法描述。

  藏在他心底的困惑愈发清晰，如同梦魇缠住了他，于是张口说道：“我这个人很念旧的，对于我的校园生活记忆犹新。所以，我希望的是能旁听一节课，而不是这些迎检的东西。”

  李老师迟疑地点了点头，还是挂起了招牌笑容，招呼着学生们，如同潮水一般蜂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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