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沧立刻听出不对来，他心登时悬起来，嗓子发干，声音都是虚浮发涩的。

  “苏伯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母眉头紧皱，“你们两个又在一起了，我还以为她记起你了。”

  她看着独孤沧不像撒谎的样子，而且这件事情，他也没必要欺骗她。

  便疑惑道：“原来晚儿不知道你就是江沧？那你们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还以为她想起你了，才不顾自己已嫁做人妇的身份，跟你旧情复燃……”

  说罢，她又叹口气，“许是你们这两个孩子的缘分未尽。”

  “苏伯母，她真的忘了我了？”独孤沧道。

  苏母轻轻点头，“晚儿是忘了你了，不过她不是故意的。”

  “那时，你家遭了难，被判流放，晚儿她变卖自己的首饰，换了些银钱，买了衣服和吃食，准备在你临行前送给你。”

  “不过，她的父亲不愿她与你们江家再有来往，便将她关在她的院子里，锁了门，安排下人守着，不放她出去。”

  “晚儿放不下你，一心想着在你离开前，见你一面，把钱和东西都交给你，让你路上过得不那么辛苦，便将房间中的家具都推到墙边，踩着家具翻墙过去，想要逃出苏府，去城门口见你一面。”

  “可惜，她在翻墙的时候，被府里的家丁发现了，还告诉了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气极，狠狠打了她一顿，我也因护着晚儿而受了伤。之后，晚儿大病一场，我被父母接回娘家养伤，那时我伤到头，整日浑浑噩噩的，我父母对苏家怨气极重，便没再联系。”

  “后来，晚儿嫁入何府，我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头脑清明了很多，也想起晚儿来，便接她过来住，这才发现，她竟把你给忘记了。”

  “不知是不是那日受了刺激，或者太悲伤难过，她完全将你给忘记了，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她就连那日因你而挨打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说着到，苏母小心地觑了独孤沧一眼，见他已经完全呆住了，目光发直，连呼吸都停了。

  “沧儿，沧儿，你怎么了……”她赶忙使劲拍打独孤沧的手臂。

  “呼——”独孤沧突然大口吸了一口气，缓了过来。

  这一刻，他只觉得心里百孔千疮，又痛又恨。

  恨自己错怪了晚妹，恨自己未调查清楚就冤枉晚妹。

  恨自己对晚妹不是完全的信任……

  他与她一同长大，相知相恋，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再次遇到她的时候，他竟然怀疑她，将她视为无情无义之人。

  却不曾想过，她曾为了见自己一面，而被父亲责罚，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独孤沧怔怔地看着苏晚缇，嘴唇抖动，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苏母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正好春杏跟了过来，就在主院院门口徘徊，将苏母接了回去。

  ————

  独孤沧在苏晚缇床前守着，一言不发，不吃不喝。

  若是离开几米看他，都看不到他眨眼，像个没有灵魂的雕像一般。

  他从未如此过，连听风都不敢进去打扰了。

  独孤沧就这么苦守着，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独孤沧站起来。

  久坐让他的关节都僵硬了，他向前踉跄几步，缓缓地走出院子。

  他的脸色没有半分表情，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死气沉沉，如雨夜的暮气，阴沉极了。

  见摄政王出来了，守在门口的听风马上迎上去，“王爷，您总算出来了。”

  独孤沧未看他一眼，径直走着。

  “王爷，您要去哪？”听风跟在他身后。

  独孤沧淡淡道：“去看看苗苗。”

  看到苗苗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苗苗是他的孩子。

  他还未认真地看过苗苗，也未跟苗苗说过一句话。

  这是他和晚儿的孩子，是他们两人的血脉。

  独孤沧想去看看他，抱抱他，摸摸他的小脸和小手。

  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亲。

  带他去见见他的母亲。

  也许，听到苗苗的呼唤，晚妹她会醒过来……

  ————

  听风还想继续跟着，却被独孤沧拒绝了。

  独孤沧一人走在晨曦中，身上头发上沾了清晨的雾水，凉凉的。

  他走进西边的那个精致的院子，这院子是他特意安排给苏母一行人的。

  她们都是苏晚缇最珍视的人，得让她们住的舒服些。

  素云和春杏都醒了，也洗漱完了，正在院子里忙活着。

  见独孤沧走了进来，两人大吃一惊。

  三年前，苏晚缇诈死离京前，频繁进出摄政王府，她偶尔会带着素云或春杏过去。

  所以，这两个丫鬟曾见过摄政王几面，也认得他。

  “拜见王爷！”两人反应过来，俯身行礼。

  独孤沧一挥手，沉沉道：“苗苗住在哪个房间？”

  素云和春杏对视一眼，两人不敢说。

  苗苗长得不像摄政王，若是摄政王不认苗苗，发狠将他……

  两人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冒险，低着头不说话。

  “王爷要见苗苗？那跟我来吧。”这时，苏母突然出来了，她走到独孤沧身前，缓缓道。

  “夫人？”素云和春杏神色不安。

  苏母却摇摇头，“没事，你们忙去吧。”

  她在前引路，带着独孤沧去了苗苗的房间。

  苗苗才两岁多，小小的一个人粉雕玉砌，十分可爱。

  这些日子，没有母亲的陪伴，他晚上总是要闹到半夜才肯睡。

  现在，他正睡得香，小脸红扑扑的，小嘴还撅着，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母亲，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目光触及孩子的那一刻，独孤沧的眉眼倏地温柔起来，“苗苗。”他低声唤着。

  算了算时间，苗苗应该是属兔的。

  “小兔子，你母亲是怕你没有草吃，所以给你起名叫苗苗吗？”独孤沧轻笑起来。

  苏母瞟了独孤沧一眼，轻声道：“你和晚儿果然是天生一对，她就是这么想的。”

  “我说给苗苗起个大气体面的名字，她非不许，说她不期望苗苗高中状元，也不要求他出人头地，只要他此生衣食富足，平安无忧就好。”

  独孤沧唇角微弯，“晚儿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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