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轩这句话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逻辑，混乱不堪的，此刻看他的样子，也是一副陷入了什么不知名的、巨大的旋涡里出不来的模样。

  但是，周无漾却听懂了，他果然和当年吴肃南的妻子，也就是凤岚如患上精神病这件事有关系，而王轩所说的“他”应该就是吴肃南没错了。

  周无漾的神色深了许多，他摩挲着下巴，他原本只是猜测这件事和王轩有关，没想到还真的在他这里得到了证实。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以他的反应不难看出，这件事吴肃南是被蒙在鼓里的。

  “我凭什么替你保守秘密，有什么好处吗？”周无漾挑着眉看他。

  王轩一愣，实在是没想到周无漾会说这样的话，他下意识开口：“你想要什么？”

  周无漾顿了几秒，在王轩期待和祈求的目光下才悠悠开口：“……什么都不想要。”

  王轩感觉自己一腔热血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他觉得胸腔处的小火苗“腾”地一下就燃起来了：“你耍我？”

  周无漾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我说过答应你了吗？”

  王轩一噎，没话说了，毕竟他确实没说过答应他，但是看着对方笑意吟吟的脸，他要是被他这句话骗了，那他真就是个傻子了。

  “你还有什么撑着不说的必要吗？我刚才说的你应该也听到了，林海峰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王轩知道周无漾口中这不该说的指的就是吴肃南参与案件这回事。

  他抿了抿苍白的唇，这才让已经几乎白的发灰的唇瓣恢复一丝血色：“你别忘了，我也是个警察，这种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过。”

  在他们审问嫌疑人的时候，如果有多人作案的情况下，有人始终不肯说出背后的合伙人，那他们就会采取一种方式。

  不过与其说是一种方式，不如说是一种心理战术，那就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的同伙已经全部招供，让对方产生怀疑，再一步步攻克他的心理防线，达到让对方崩溃的目的，从而让对方自己说出真相。

  而王轩自然也是知道这种心理战术的，所以他并未如普通人一样，一听对方这么说便一股脑的倒出来。

  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周无漾的回答。

  周无漾轻笑一声：“你说的不错，咱们确实没少用这招，但是你觉得，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我骗没骗你，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了吗？况且，我既然已经能说出这些，就证明我有我的底气，你觉得你的口供对我来说，又有多少价值呢？”

  王轩咽了咽口水，他承认，刚才他说的那些的确是存了些试探周无漾的心思。

  但是如果说他先前还对周无漾的话抱有多一半的怀疑的话，那现在就抱有小一半了，因为他觉得现在有些摸不准周无漾的意思了。

  他只觉得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他说出来，一个让他继续坚守着秘密，但是已经被知道的秘密，那还叫秘密吗？

  王轩的胸腔处的心脏在不断狂跳，心中的天平慢慢向一边倾斜。

  就在他正摇摆不定的时候，周无漾继续送上最后一击，让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一边。

  “其实仔细算来，你也没做什么，人不是你杀的，事情也不是你谋划的，你只是听从了某些人的命令，干了某些事，就算最后惩罚结果下来了，也不会有多严重，但是如果你还隐瞒了什么不说，那你就是有替他人洗脱罪行的嫌疑，你在那里待几年，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周无漾说着，抬手指向一个方向，王轩自然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那里是关押罪犯的监狱，也就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凉之感。

  “你还年轻，还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其实就算你不说出真相，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当然，如果你有足够的自信觉得我们不会找到任何证据的话，你可以继续选择闭口不谈。”

  周无漾的神色淡淡的，看起来似乎真的对王轩说不说这件事上表现的全然不在乎。

  听完周无漾这一番话说完，王轩整个人的脸色变得苍白的可怕，如果不是他此刻身上还有呼吸起伏的话，几乎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个纸扎店老板做出来的纸人。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整个身子紧紧地绷了起来，像个煮熟的虾子似的弯曲到几乎要贴上他面前的桌子。

  突然，他整个人一松，好像回光返照般地松懈柔软下来，面色也不复刚才的苍白，甚至慢慢有了一丝血色。

  但是他身上原本干爽的白色秋衣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他后背的皮肤上，似乎可以从中窥见他刚才内心经过的挣扎和痛苦。

  周无漾看到他的反应暗自勾了勾唇：“我想，你应该已经决定好了。”

  王轩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刚来的时候，吴所长就已经是杨保国的徒弟了，所以在他的控制下，我们两个人确实没少做肮脏龌龊事。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曾经也想过把这件事曝光，公之于众，但是我们很快就意识到，以我们两个人当时的地位而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我们只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继续替他做事。但是我可以发誓，我们做这些事真的不是出自于本愿。”

  王轩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三根手指做着发誓的手势。

  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神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就在我们两人以为我们只要熬过这几年杨保国退休的时候，但是突然有一天，吴所长被派去外地出差了，杨保国突然让我想办法去到他的家里，甚至还让我试探吴所长的妻子在不在。

  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来不及多想就被杨保国逼着这么做，所以我就给吴所长打了电话，告诉他我需要去他的家里取一份文件，顺便试探他的妻子在不在家。

  在得到答案之后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杨保国，杨保国当即就让我和他一起去，直到进了吴所长的家，我才觉得不对劲……但是……但是那个时候早就已经为时已晚，无力回天了。”

  王轩的面上都是痛苦的神色，还夹杂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悔恨，他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

  “然后杨保国强暴了凤岚如，你告诉吴肃南，是杨保国强闯进他的家，强暴了他的妻子，在这件事情中，你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猜的没错吧。”周无漾沉声开口。

  王轩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整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混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我如果知道的话……”

  “如果你知道的话，你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还没等王轩说完，周无漾就打断了他。

  王轩整个人的身子一僵，他抬起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了小兽似的呜咽声。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分钟之后，他突然猛地抬起头，用那双已经变得赤红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周无漾，那里面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情绪。

  “我能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反抗吗？可是可能吗？我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却随时可以用我的家人，我的前途来威胁我，我能怎么选！”

  他吼的歇斯底里，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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