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愣，继而一喜，“真的吗？”

  赵芸樱解释，“在我的家乡如果要寻人，就会写下那人的生辰八字供奉在佛前，并且在心里默念至少十次生辰八字，这样佛祖才知道要找谁。听说很灵的。”

  她看着林氏脸上的期待少了一些，补充道，“我刚才听到了您对佛祖说得话，唐突了。”

  林氏一笑，“不，谢谢你，既然很灵，那我就试一试。”

  除了等待她能做得太少了。

  只要能找到女儿，什么都愿意尝试。

  赵芸樱看着她离开，不久之后又拿着纸条回来，恭敬地放在蒲团前的香案上。

  在林氏闭上眼后，她掀开惟帽的白纱，倾身向前，看清了纸条上的生辰八字。

  然后，她如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身体后仰，双手撑在地上才没倒下。

  纸条上，林氏写下得生辰八字，和她的出生年月日完全吻合。

  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她活了三十一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的亲生母亲就在身旁，可绝不能相认。

  赵芸樱没有再看林氏一眼的勇气。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此事，她的人生，她女儿的人生，从此就会彻底改变。

  她想走，但此时浑身没有力气，只能继续跪坐着，耳旁又传来林氏向佛祖的祈祷。

  此刻，林氏的声声祈求，让她觉得愈发沉重。

  可她只能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能说，也不敢流露任何情绪。

  若是她没来京城，该多好。

  她还是钟氏唯一的女儿赵芸樱。

  这时，一道年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大夫人。”

  林氏闻言转过去，声音里带上了笑意，“静婉。”

  赵芸樱本想起身就走，听到这两个字，反而不敢动。

  “大夫人，我就知道您在这里。”黎静婉走过来，扶她起来，“天气这么热，您应该晚点出来。”

  “反正我也没事，来这里反而心安一些。”林氏笑问，“你怎么来了？”

  “我在附近办了些事，路过永宁寺。我猜您在，就进来瞧瞧。”

  大殿虽然没有外面热，但待久了也觉得闷热。

  黎静婉想着林氏身子本就不好，于是想把她哄回去。

  “大夫人，我过几日就走了，您多陪我说说话吧。”

  林氏很喜欢她，自然答应，“好。我早上让人买了绿豆，正想下午回去给你做了绿豆糕送过去。”

  “那正好，您现做，我现吃。”

  “走吧。”  林氏笑着点头。

  刚要动，脚步一顿，“等等。”

  她弯腰捡起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又对着赵芸樱道，“这位娘子，多谢你的法子。”

  赵芸樱不得不起身，转身就看到林氏身边站着一名十分貌美的年轻女子，

  她听说了武安侯府的事情后，一直以为黎静婉遭遇了这些磋磨，大受打击后肯定很憔悴。

  不曾想，从黎静婉身上看不出一丝衰败之色，反而看上去只有双十年华。

  气质温润典雅，神情优雅从容。

  虽然衣着头饰简单，却让人见之忘俗，自带一股惹眼的清新。

  见她看着自己，赵芸樱垂下眼，微微点头，“夫人客气了，我也不过是听别人说起。”

  林氏道，“若是哪日我找到女儿，一定要和她一起谢谢你。”

  赵芸樱庆幸自己带了惟帽，否则她们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希望夫人早日和您女儿相聚。”

  等林氏和黎静婉离开，赵芸樱才走，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里。

  她回了房，摘下惟帽后，钟氏的丫鬟来请她过去。

  赵芸樱调整情绪，去了钟氏屋内。

  钟氏午休才起床，丫鬟正在替她梳头发，“芸樱，听说你中午独自出去了？”

  “是。”赵芸樱点头，走到钟氏身后，从丫鬟手里拿过梳子，“我来吧。”

  “中午那么热，你出去仔细中了暑。”钟氏不放心，“而且还不带上丫鬟，若是出了事身边也没个人。”

  赵芸樱一边梳头一边道，“娘，没事的。您别担心，我就在附近转转。”

  “前几日你都不出门，怎么今天反而一个人出去了？”

  “中午睡不着，所以想出去看看。”赵芸樱顿了顿，斟酌地开口，“娘，您说我是在京城出生的，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离开京城时才几个月，哪里会有印象？”钟氏通过镜子看向她，笑道，“你若是能记住，我才该奇怪了。”

  赵芸樱梳头的动作变慢，“娘，我当时...当时在哪里出生的？从未听您说过。”

  钟氏以为她只是随口一提，便道，“你其实不算是生在京城，而是在京郊的一处小村庄。”

  “啊？”

  钟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眼神里带上了对以往的追忆。

  “当时娘怀你还不到九个月，身体一切都好，大夫说还有一个月才临盆，于是那天就只带了一名丫鬟去昭云寺烧香。”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马车不稳，导致我突然肚痛发作。当时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只能去了附近的村庄。幸好村庄里有稳婆，替我接生。我生了你后，你爹才赶到。”

  “后来你五个月的时候，你爹调任，我就带着你一起离开，所以你对京城才没有印象。”

  钟氏说完后，发现赵芸樱的脸色有些苍白，于是去握住她的手，吓了一跳。

  “芸樱，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病了？”

  赵芸樱摇头，“娘，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脸色也不好。”钟氏不放心，让丫鬟赶紧去请大夫。

  看着她满脸的关心，赵芸樱握紧她的手，告诉自己，这才是她的娘亲。

  她绝不能让自己身世的秘密被发现。

  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女儿。

  -

  马车经过剑门山时，黎慧柔掀开车窗帘往外看，惊呼一声。

  “长姐，你快看，好漂亮啊。”

  黎静婉凑过去，从山脚往上看，入眼就是漫天遍野的红。

  剑门山上种了许多枫树，入秋后，枫叶渐渐变红，整座山如同被火烧云笼罩，十分漂亮。

  黎静婉把整个车窗帘都卷了起来，让出窗户的位置，“娘，您快瞧瞧。”

  姚氏眼里带上笑意，“嗯，很漂亮。”

  风景很美，但更开心的是女儿的孝心。

  还有五日，黎静婉就要启程去西北，这段时间她经常陪着自己，还安排了今天带她和妹妹去温泉山庄玩。

  剑门山上几个月前发现了温泉，黎静婉头脑灵活，找到这块地的持有人，合伙开了一家温泉山庄。

  山庄在夏日修建，入秋之后刚好开门迎客，生意十分火爆。

  马车一路行至山腰间，停在温泉山庄门口。

  黎静婉下车后，就见大门旁已经停了好几辆豪华的马车。

  虽说温泉山庄对所有人开放，但从京城来此不算近，需要住一晚。

  而且里面花销不低，所以来山庄游玩的人都是富贵权势人家。

  三人被下人拥着走进去，山庄的一名管事知道黎静婉是幕后掌柜之一，在得知黎静婉今天要来时就早早候着了。

  此时见到她，连忙迎上去，“大小姐，夫人，二小姐，舟车劳顿，里面请。”

  他在前面带路，边走边介绍。

  “池子都已经备好了，是山庄里才开放的药池，咱们图个好听有意境，也叫瑶池。”

  “瑶池里的草药都是精心挑选的上等药材，女子泡后可以活气养血，对身子是极好的。”

  “瑶池专门为大小姐留着，别人可是不能用的...”

  他想在黎静婉面前挣表现，说得兴奋，没防备正在前厅坐着的宋轻妍听到了，眉毛一皱，然后起身挡在他面前。

  “你刚才说得药池，为什么不让我们用？”

  她今天是和赵芸樱一起来此，温泉山庄小有名气，在京城世家里已经传开。

  钟氏听说泡温泉对身体好，看到赵芸樱近日气色差，便让宋轻妍陪着她娘亲来泡泡温泉，住一晚再回去。

  此时，赵芸樱去更衣，她在此等着，结果听到管事的介绍才得知竟然还有药池，但根本没和她们提起过。

  一向只要最好的宋轻妍，自然不服气。

  来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管事见她穿戴不凡，连忙赔笑道，“这位小姐，药池还没有对外开放使用...”

  “她们能用，本小姐就用不得？”宋轻妍打断他的话，看着管事后面黎静婉一行人。

  仔细瞧了，她才发现为首的年轻女子容貌秀美端庄，气质温婉又不失英气，心想京城里还有这号女子。

  她这几日见了不少世家女子，都不如眼前这人。

  她身旁则是一名中年妇人，和这人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母亲。

  另一侧是一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长相秀美，举止温柔，令人心生怜爱。

  管事的解释，“小姐，药池是为这三位客人提前备下的。”

  “哼，她们也是今天才到，凭什么只让她们用？”宋轻妍不服气，“我也要用药池。”

  管事的赔笑，“小姐，药池只有一个，以后开多了，欢迎您随时...”

  “不行，我今天必须用。”宋轻妍断然拒绝。

  以她的身份，来这个山庄已经是这里莫大的荣幸，竟敢把好东西藏起来不让她使用。

  她强硬道，“如果只有一个药泉，那就让我们使用。”

  说得理所当然，态度又胡搅蛮缠，让黎静婉心生厌烦。

  “这位小姐，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药池是我们早就定下的。我们不会让给你，请你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宋轻妍脸色难看，“那是我不知道有药池，若是知道，怎么会让你们用？”

  黎静婉轻轻一笑，“你这话可真有意思，这世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宝贝，难道你见到后就要说是自己的？”

  周围几人听闻此言，都笑了出来。

  笑声让宋轻妍气急败坏，“你敢取笑我！”

  “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来说，如果你都觉得是取笑，那为何还要抢夺别人的东西？”

  “我看上了就是我的！”宋轻妍语气强硬，她鲜少被人当面驳了面子，更加生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黎静婉微微瞪眼，一脸惊讶，“你脸上没刻字啊。”

  管事的赶紧低下头，遮住嘴角的笑意。

  没想到这个二掌柜长得漂亮，嘴皮子却这般厉害。

  “你...”宋轻妍气得半死，脸上刻字那是被流放的犯人才有的遭遇。

  “我告诉你，靖王是我表舅，钟贵妃是我的表外祖母。”

  她说完，就见黎静婉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心中得意。

  果然，京城里谁敢招惹她？

  姚氏听闻小声道，“静婉，她是钟贵妃的亲戚，要不然...”

  “不用担心，娘。”黎静婉也小声道，“我来处理。”

  “说完了没？”宋轻妍轻蔑道，“搞快点，我马上要用药池。”

  黎静婉笑了笑，“小姐贵姓？”

  “宋。”

  “原来是宋小姐。”黎静婉笑得亲切，“敢问宋小姐可有什么封号？”

  宋轻妍觉得奇怪，“没有，怎么了？”

  “先弄清楚，才知道我们该谁跪下。”

  “你什么意思？”

  碧桃已经明白了黎静婉的用意，高声道，“我家小姐是皇上亲封的乐懿县主，你是白身，见到县主还不跪下请安？！”

  宋轻妍瞪大眼，想到武安侯府的事，“...你是黎静婉？”

  “大胆！”碧桃喝道，“不可直呼县主名讳，还不快跪下？”

  宋轻妍恼羞成怒，“让我跪？凭什么！”

  黎静婉轻飘飘道，“本县主是皇上所封，宋小姐却不承认，是觉得皇上的话无足轻重？”

  宋轻妍脸色一变，眼里带上紧张。

  这句话可轻可重，若是被扣上了不敬皇上的帽子，加上她又是钟贵妃的亲戚，若是被参了仗势欺人，那就更严重了。

  她虽然任性傲慢，但在这种事上不敢乱来。

  宋轻妍恶狠狠瞪了黎静婉一眼，终于不情不愿地跪下请安，语气勉强。

  “民女见过乐懿县主。”

  碧桃心里冷冷一笑，这人就是自找苦吃。

  她家小姐虽然被封了县主，但在外从不搬出名号，谁让这姓宋的这般蛮横无理。

  “妍儿？”

  更衣后的赵芸樱走来看到这一幕，十分惊讶，“你怎么...”

  瞧见前方的黎静婉，她声音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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