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陈允的头仿佛被什么猛然击中一般，一阵剧痛瞬间袭来。

  他紧闭双眼，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头痛。

  而在他脑海深处，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画面渐渐浮现。

  那是一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夕阳同样美得让人心醉，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与苏小满身上。

  苏小满的衣裳泛着淡淡的流光，仿佛织入了天边的云霞。

  她“咯咯”的笑着，衣摆就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流转生辉。

  他二人也像这般并肩而立，凝望着彼此，诉说着心事。

  “珩郎，你看呐……”

  “珩郎，我们也去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好不好……”

  前世的记忆如同被尘封的宝藏，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之之？】

  【谁是之之？】

  【本王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名字？本王脑海中是哪里······】

  苏小满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突然发觉陈允停了下来。

  她急忙回过身去搀住他的胳膊：“允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允的头痛已经散去，他放下胳膊，满脸疑惑的睁开双眼。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女声：

  “见过摄政王，见过苏侧妃。”

  二人循声望去，正是陈佳雨。

  陈佳雨是自请入圣寺的。那日她被苏小满送回公主府后，立即潜入宫中刺杀了太后，回公主府整理收拾妥当，便搬来了寺中。

  她用苏小满的腰牌入过宫门，有过记档，自然也知道早晚都会查到自己身上，逃是逃不掉的。

  从狗洞跑出去，也不过是想着能再拖延些时日，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佳雨？”

  上次见面时还是衣着华贵的公主，这次再见，已是身着佛衣，面色净素如清荷。

  厢房里。

  苏小满与陈佳雨相对而坐，屋里木质的门窗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陈佳雨燃起了一盏油灯，灯烛摇曳，透着微弱的光芒。

  她提起茶壶，倒下两盏茶水，缓缓道：“这儿的茶虽比不上宫里的，却也是不同的滋味，侧妃尝尝。”

  苏小满看着眼前的陈佳雨，心中有许多问题要问，却只问道：“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陈佳雨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自嘲般道：“住不住的惯，不都是我自己选的吗？”

  她痴痴的望着窗外：“小的时候，我羡慕那窗外的鸟儿。它们不必看人脸色、讨好别人过活。它们自由自在的，可以去任何地方。”

  “在万宗殿的时候，我渴望能在宫中自由自在的跑。被活着放出万宗殿的时候，我又希望我能到宫墙外去走一走。”

  “等我成亲，搬出皇宫住进了公主府，我才发现我什么都选不了。我早就没有了能飞的羽翼，不论我在哪，我都要看她的脸色，任她摆布，活得毫无尊严！”

  “所以我杀了她……”

  苏小满抬起头来，也顺着陈佳雨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她知道陈佳雨在说什么，可她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道：

  “怎么能选择不了呢？你的命在自己手里，你只是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索琪公主，也是自幼失去母亲。自幼一路抗争，争出了自己的路。现如今在外闯荡，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天地。”

  “你想怎么活，只有你自己说了算。告诉自己，向着那个方向去追去求。”

  陈佳雨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缓缓开口道：

  “你今日来，不是为了劝慰我的吧。有些事，暂时瞒得住旁人，倒是不一定能瞒得住你。我与你坦诚，你倒是假装听不懂了。”

  苏小满浅笑道：“我只是个妇人，我知道什么呀，况且有的事情不该我过问。陛下已经不再是个孩童了，凡事都有他自己的决断。”

  陈佳雨疑惑：“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小满起身，向陈佳雨告别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太皇太妃的事。寺中偶遇你，心中惦念便进来坐坐。见你一切都好，我便也放心了。不论如何，多加保重。”

  她刚要走，陈佳雨却猛然间站起身来，“咣当”的一声，杯子随着震动的桌子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你是她的妹妹，你都不恨我？！”

  “是，是我刺杀了苏太后，是我刺杀了你的嫡亲姐姐！不为别的，只为她多年来对我们这些庶子庶女的恶行！为了她亲手葬送了我的一切！也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

  她的音调愈发的高，陈允在门外几度要推门而入，手都悬在了门前。

  苏小满进门前便将他拦在门外。

  他心里知道苏小满是何意，推开了这扇门，陈佳雨的秘密便不是秘密了。

  陈佳雨激动道：“与她争过宠的，全都为我父王殉了葬。她从未将我们当作自己的儿女看待，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处处刁难、打压。我们庶子庶女在她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她死有余辜！！”

  苏小满听着陈佳雨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陈佳雨还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十六岁，上学读书，与朋友一起追星，偷偷买周边，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爱豆，赖在爸妈身边撒娇……

  可陈佳雨却在经历什么？

  哪怕她杀了太后，哪怕她仿佛是亲手报了仇。

  可她心里的压力太大了，她像是承受不住般，想要将这些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苏小满怔怔的望着她：“可你又为何要向我承认这些？并没有人说是你做的。”

  陈佳雨笑了，那笑声中是数不尽的无奈。

  她回身向内而去，跪坐在蒲团上，合上眼眸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为我腹中的孩子超度。你拿我的命去邀功吧……我累了，你走吧……”

  苏小满心中酸涩，长长的舒了口气。烛光跳跃，陈佳雨那弱小的背影笼罩在烛光里，一句一句的读着佛经。

  待苏小满转身离去后，陈佳雨方才睁开双眼，两行清泪霎时滑落，她喃喃道：

  “人生太苦了。”

  “孩子别怕，娘亲为你超度完，便去寻你。娘亲不会让你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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