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无嗔认真听完他说的话，这才作答：“你似乎对我们有点误会，我们还没有霸道到要剥夺所有人取名的权利。”

  “或许只是因为那个海岛过于偏僻，不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内。”闻人衍一说，“可问题在于，为什么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这四个字？对于这一点有所困惑，所以我出现在这里。”

  闻人无嗔略一点头：“你的目的是了解你的名字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衍一点头：“我必须要知道这一点。”

  正说着，第一道菜上来了。

  第一道是凉拌菜因为这个做起来比较快，所以第一个上菜，而且作为第一道菜也会比较爽口。

  管家跟着送餐的员工一道过来。

  闻人衍一忽然看向他说：“刚刚忘记说了所有我点的菜，你们都做一份新的打包，我很快就走。”

  他看向闻人无嗔：“作为四大家族之首，应该不会小气到不派专车送我回去吧？”

  “当然。”闻人无嗔点头。

  闻人衍一这才低头拿出手机，给林希音发了短信，说明了蹭饭之后还要打包带走的行为。

  不出意外的，林希音很快回复：

  「干得好，有我几分风采。」

  那张原本冷漠的脸上情不自禁放出笑意，少年人那种充满朝气的精致线条本来透着点冷酷的疏离，因为这一笑，如冰融化。

  闻人无嗔先是一愣，随之意识到——原来他点那么多东西是为了打包给某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他的软肋。

  闻人无嗔又是一喜。

  不怕对手强大，就怕对手没软肋。

  很快，他意识到这个软肋很可能是神的使者——林希音。

  一时间，闻人无嗔竟然感到恍惚。

  他那个蠢儿子所说的预言，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实现了。

  闻人衍一确实爱上了单纯、善良的穷学生。

  ——尽管从调查结果来看，林希音算不算单纯，也好像不是很善良。

  ——但她确实很穷。

  他们难道会阻止他和一个神的使者谈恋爱吗？

  是的，或许他们对于孙媳妇儿会有那么一点要求，至于阻止他们到让闻人衍一反抗整个家族并且推翻整个家族的程度吗？

  当时那个蠢东西怎么说来着？

  ——闻人衍一会因为认可贫穷少女的观念，从而想要推翻这个世界的现有规则。

  这一点放在林希音身上显然不成立。

  她根本不会是那种会有远大理想的人！

  闻人无嗔忽然觉得头昏脑胀，他终于从十几年前得知这个世界是一个故事，世界的打击中清醒过来，那些被忽视的，被遗忘的细节一点点堆积成一个无法忽视的真相——闻人秋一说了谎。

  是的，他所说的所有预言全都成真了。

  但能代表他所说的话全都是实话吗？

  闻人无嗔终于发现，当初雄心壮志想要继续探索这个世界的自己，被一个半真半假的真相打击到——如果这只是隔壁预定好的时间，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感到伤心——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居然会在某一天杀了自己。

  他开始愤怒。

  于是他任由闻人秋一对儿媳、孙子下手，并在内心冠以为家族之名。

  原来当时那份震撼，如今依然在影响着他。

  直到现在，他看到长大成人的孙子，看到了预言里的故事正在印证，并且从中发现了违和之处，才终于从那种着魔中短暂清醒过来。

  而这给他造成的打击，却并不比当初少。

  少年已经抬头，那几乎和他年轻时无异的眼睛，正安静地看着他。

  闻人无嗔本来有很多话想说。

  而现在，他只是本能的露出一个没有破绽的微笑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的名字？抱歉，人老了之后，记性就是会有点不太好。”

  不不不、他的记性太好了，关于过去的记忆并没有丝毫的褪色，甚至更加的清晰。

  所以他才会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错。

  但他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说出来。

  闻人无嗔的微笑像是面具镶嵌在他脸上，等待着少年的回答，仿佛是在等待宣判某种罪行。

  闻人衍一点头：“是的，我认为在我失忆之前，我应该是这个城市的人。闻人先生，你活到这个岁数应该非常清楚，人天然会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依赖感、期待感和兴趣。我也不例外，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好奇这件事，并且一直希望可以找到我的父母。我想知道，他们是无意中弄丢了我，还是故意丢掉我，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闻人无嗔点点头：“是的、是的，这当然非常重要。”

  这是什么话？简直就是废话。

  闻人无嗔暗骂自己一句，却又无暇顾及，回忆正在不断翻涌复苏，冲击着他的大脑。

  说真的，他确实是有点老了。

  反应能力、决断能力、思维能力都不再如年轻时那样快速、果断。

  但他很清楚，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

  如果闻人衍一知道了真相，那么他们必然还是会走向拔刀相向的未来——好得很、好得很，这居然还真契合了那个蠢东西所说的预言。

  那个蠢东西蠢了一辈子，却在这种地方做成了一件事，戏弄了老子，残害了幼子。

  那个蠢东西做的一切，竟然只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情妇！

  如果不想让闻人衍一知道真相，那么必然要伤筋动骨，处理掉掉所有的知情人。

  问题就在于——哪一方的价值更大？

  闻人无嗔逐渐冷静下来，他看到少年又一次低头看向手机。

  随之抬头和他说：“神的使者说天气燥热，需要一点冰淇淋和冰啤酒降暑。”

  闻人无嗔木然地点头：“当然可以。”

  他看上去好像是被无语到了。

  他也确实是有点无语。

  他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恋爱脑了，偏偏自己最满意的孙子居然继承了恋爱脑基因。

  他忽然想要去求佛拜神。

  或许神明会给他答案。

  是的、这无解的命运、这该死的命运。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么神为什么要如此愚弄他？

  闻人无嗔又开始愤怒了起来。

  闻人无嗔低头喝茶，放缓自己的呼吸、放空自己的思绪，好让自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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