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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含2000营养液加更)


月假归来,蒙学里很是死气沉沉了两[ri]。

  时序几方游走,废了好一番[kou]舌,这才勉强把空青和竹月送到蒙学里去,以借读的身份进入下班。

  幸好他们两人在宫里待的时间不长,后面又一直待在死士营,见过又能记住他们的寥寥无几,但凡他们在宫里有点存在感,只怕时序再是说出花儿来,也难以叫官学的夫子们接受。

  ——同意两个太监借读也就算了,还要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也就是帮忙说和的是时序,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本无需忌惮翰林的老先生们,然他给了官学的管事和夫子们该有的尊重,对方也总要给他两份薄面。

  且不论双方真实想法如何,总之表面平和是维系住了。

  两人到蒙学报道那天,时归兴奋异常。

  她亲自带两人找管事的金侍讲和陈侍讲报道,又小尾巴一般跟在他们后面,直到两人顺利在学堂落座,才安心回到自己的座位。

  两个多月前时归入学时,学堂里的座位是刚刚好的。

  只后来接连出现意外,好多同窗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使得班上了学生少了近半,大半个学堂都空下来了。

  空青和竹月年纪偏大,个子在一群孩子中也算高,为了不影响其余学生,他们两个的位置就被安排到最后一排。

  考虑到他们的身份职责,陈侍讲又调了时归和周兰湘的位置,叫她们两人坐到新学生前面一排。

  一来照顾了双方的情况,二来若哪天真出现意外,有那两个死士出身的学生在,也能把前头的俩小人儿保护好了。

  陈侍讲无视了众人探究的目光,铁面无私道:“好了,今[ri]的早课该开始了,且专心温书练字罢!”

  “是……”底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答应声。

  可等陈侍讲走了,趁着其他侍讲还没抵达的短暂空当,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大大方方地盯着两个新生看。

  于少轩一时没忍住,张[kou]来了句:“你们两个也是掌印的孩子吗?是时归的……兄长?”

  时归:“……”

  空青和竹月:“……”

  被提到的三人皆是被震得两眼发直,时归一言难尽:“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吗?”于少轩尴尬道,“我看你跟他们一起来的,好像还很[shu]的样子,就下意识……对不起哦,我误会了。”

  “那他们两个……”不等他问出大家都关心的,只见张侍讲从门外走进来,在他之后,余下的侍讲也抵达学堂内。

  于少轩只好闭上嘴,转回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好。

  张侍讲在看过时归的练字后,习惯[xing]走到新来的学生旁边,刚想问一句两人的情况,余光忽然瞥见前排的时归。

  久远的记忆不期然浮现,让他默默收回问出[kou]的问题。

  转翻开两人桌上的书册,指着第一页:“你们将这一页读来听听,总不能跟时归一样,也是忘记了

  吧?”

  等两人磕磕绊绊地念了几行后,张侍讲又找来两套纸笔,继而道:“那再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不幸中的万幸,空青和竹月虽识的字不多,但书写上问题不算大,当然,这个不大是相较于时归而言的。

  而这,已经让张侍讲很是满意了:“不错。”

  “你们既与时归相识,不妨请她教你们文章的读背,至于写字,你们若无太高需求,维持现状就好,等将常用的文字都认全了,再说书写也不迟。”

  “是,夫子。”

  空青和竹月面上[bo]澜不惊,可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打从张侍讲站到旁边起,他们的半面身子都是僵直的。

  或者说,从踏入学堂那一刻起,所有的经历都非他们的认知所能接受的——

  想他们不过卑贱家奴,何其三生有幸,能在这天下学子都敬仰梦寐的官学中,得夫子亲[kou]指点。

  而这一切……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目光正落在时归背上。

  本就是刚开学不久,班上又多了两个新同窗,只是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儿,自然无法奢求他们按捺住多余的好奇。

  今[ri]授课的教习是个慈祥的老者,姓马,今年已八十岁高龄,原在十年前就致仕了,后被请到蒙学来,偶尔给孩子们讲讲课。

  马教习眼睛已经很难看清东西,数年来,书上的内容早刻在他的灵魂里,学生们很少会看到他翻书本。

  也是因为这双模糊的眼睛,马教习对堂下的学生也看不清楚。

  学生们在他的课上最是放松,除了不说话、不做大幅度的举动,一些小动作还是常有的。

  就像今[ri],总有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落在最后排。

  好不容易挨到下学,不等时归回神,班上的学生都一窝蜂涌了过来,本意是要围在空青和竹月身边的,只因他们两个桌边的位置有限,便连带上她和周兰湘附近也站满了人。

  “你叫空青,你叫竹月对吗?”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怎那么大还来下班?”

  “你们跟时归是什么关系呀,跟掌印也很[shu]吗……”

  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问题接连不断。

  莫说空青和竹月本就不善言谈,就是时归都被这些问题问蒙了圈,好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还是周兰湘说了一声:“你们好吵呀,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这般,众人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那我先问!空青,竹月,你们跟时归是兄妹吗?”

  只第一个问题就让两人措手不及,踌躇半晌,亦不敢说出一个“是”字,不得不垂下眼帘,试图将这个问题略过去。

  直到——

  “是呀。”不知何时,时归站了起来,她靠着自己的小桌,回身正对着空青和竹月,坦然道,“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不过他们两个都比我大,说是兄长也没问题。”

  空青和竹月猛地抬起头来。

  时归看清了他们

  眼中的震撼(),弯起嘴角㈨()_[((),露处一个安抚的笑。

  她其实有点不明白,想了半天得不到结论,便将她的不解问了出来,也好把大家的主意分散一些出来。

  “当初我入学的时候,怎不见你们找我问个不停呢?”

  有心直[kou]快的,当即说道:“你可是掌印的女儿,万一我们说错话惹哭了你,那可就坏了!”

  时序沉默一瞬:“那空青他们也是我爹送来的,你们就不怕惹哭了他们吗?”

  “他们可是男孩子,谁家的男孩子动不动就哭啊!”刚才回答的那人又道,“但时归你就不一样了,我爹说了,女孩子可爱哭,你是女孩儿,肯定也不例外。”

  这次反是周兰湘忍不住了,她在桌上用力拍了拍:“楚宁,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女孩子可爱哭?”

  “你跟我做了这么久的同窗,你可见我哭过一回?还有那卓文成,他也是男孩,也动不动就哭,这你怎么说!”

  她手指一指,正指向一个游离在人群外的人。

  只见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正深深低着脑袋,自顾自收拾着自己的桌面。

  他叫卓文成,是定西大将军的幼子。

  定西大将军乃当朝有名的武将,沙场鏖战二十余年,收复西北十二城,击溃西域王庭,得封大将军。

  作为武将的孩子,世人天然便觉得,他该如父亲一般英勇盖世、上阵杀敌。

  卓文成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

  两位兄长早早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立下战功无数,只凭自己就得以封候拜将、领兵上万。

  而三个姐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大姐开了一家镖局,专为边军运送粮[cao],二姐做了武教头,也是当朝为数不多的女教头之一,三姐随夫去往北地,在北狄入侵,夫君又离城之际,率城内官兵抵挡三天三夜,顺利等来援军,反败为胜。

  人们提起定西大将军的儿女,再苛刻挑剔的人,也少不了竖一竖大拇指,道一声:“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除了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卓文成。

  许是定西大将军的本事都分给了前头的几个孩子,到最后的小儿子身上,除了体格比同龄人都好,再找不出一点出息的地方了。

  一年又一年,卓文成长成个小胖子,力气却比不上几个姐姐。

  更让定西大将军受不了的——

  小儿子竟是个哭包!比小娘子都爱哭,高兴了也哭,难受了也哭,有时候哪句话说的不对劲了,还是哭哭哭。

  想他一个大老粗,哪里禁得住这样的眼泪。

  定西大将军与夫人讨论后,一致认为小儿子就是见的人少,见识也少,不如送他去官学,多见见同龄人,不求有多大本事,只要能改改他的[xing]子,那就知足了。

  后来定西大将军返回边关,府上只剩夫人管着小儿。

  将军夫人惊喜地发现,小儿子在家里哭的次数变少了!

  她只当是送儿子去官

  ()  学起了作用,殊不知,家里减少的那些次数,全被卓文成在官学里给补上了。

  最初时,孩子们只是惊奇于一个爱掉眼泪的男孩儿。

  再后来,大家又觉得动不动就哭的男孩子也忒没有男子气概,能忍住不上前呵斥已是难得,哪里还愿意跟他说话玩耍。

  若非今[ri]被周兰湘提到,谁也想不起卓文成来。

  楚宁一怔,而后道:“那卓文成跟正常男孩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谈,他总是莫名其妙流眼泪,算什么男孩儿!”

  “那我呢?你怎么不说我,我一个女孩也不哭啊。”

  “诶你怎么总是举些特殊的例子,六公主你能算正常女孩吗?”

  周兰湘嗤笑一声:“合着跟你的话不对付的,就都不算正常人了呗?我怎么不正常了,卓文成又怎么正常了?”

  “六公主你这么胡搅蛮缠就……”

  “你说什么?你说谁胡搅蛮缠呢!”周兰湘恼了。

  眼看两人吵起来,时归生怕他们再动起手。

  她不得不打了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架,这都是小事情,不值得吵的……”

  “那时归你说,我们两个谁对谁错!”周兰湘愤愤道。

  只见时归为难地思考许久,看向楚宁,坚定道:“楚宁,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正巧,其他孩子也絮絮说起:“我也觉得是楚宁的不对……”

  “六公主说的没错,女孩也不都是爱哭的,我也是女孩子,也不是动不动就哭呀,楚宁说的太过了吧。”

  听着耳边的私语,楚宁脸[se]变得苍白起来:“我没——”

  “楚宁,你能听听我的看法吗?”时归轻声问道。

  她一直等到楚宁点头,才继续道:“你说女孩儿都是爱哭的,男孩儿爱哭就不正常,我其实是有点不同意的。”

  “你看湘湘,再看其他人,很少有在学堂里哭的吧?便是我上回跟田中吉他们打架,可也没有当着你们的面落泪哦。”

  楚宁愧疚道:“我……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大家。”

  “还有卓文成。”时归对卓文成并不[shu]悉,往他那边张望了好几回,也回忆不起与他有关的事,只能猜测着,“人们的[xing]格总是不同的,有人开朗些,那肯定就有人敏感些。”

  “可能卓文成也不想这样的,他只是控制不住……再说就算是他自愿又如何,哭泣是什么伤天害理的行为吗?这只是人们宣泄情绪的一种常见手段罢了,没必要对他人指指点点的。”

  “若你被人指责不是男孩儿,你又会怎么想呢?”时归想起阿爹偶然说过的话,“阿爹之前跟我说,恶语伤人六月寒,夫子课上也说过,要友爱同窗。”

  她停顿后,又小声道:“你那么说卓文成,他或不来跟你当面对峙,但心里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几个孩子让开一条路,正能让其他人看清角落里的卓文成。

  在看见他不知何时趴到桌上,[chou][chou]搭搭地抹着眼泪时

  ,众人竟一点不觉意外。

  以前若是瞧见这一幕,大家只会说:“你看卓文成又在哭了,他的爹娘就不嫌他丢人吗?”

  可听了时归的一番话,他们再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卓文成。”周兰湘尤为讨厌这种明明一大群人,偏偏都跟没长嘴似的,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角落里的小胖子才抬起头。

  卓文成身体胖乎乎的,脸也是圆乎乎的,他的脸不小,偏长了一双眯眯眼,如今又被哭肿,整张脸都透着滑稽。

  周兰湘遥遥问他:“你为什么要哭?”

  卓文成只管啪嗒啪嗒掉眼泪,并不答话。

  奈何周兰湘是个急[xing]子,等不了多久,就大步往他那边走去,直到他桌边才停下,居高临下地再问一遍:“说话。”

  “我——”卓文成打了个哭嗝,“我就是难过,难过不能哭吗?”

  在家里,爹娘有更出[se]的子女,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没用的小儿子,对他唯一的要求,也只是不要胡作非为就好了。

  可他打懂事时,就想跟兄长姐姐们一样,让爹娘骄傲的……

  在学堂,夫子们只说他[ri]后从军,学问能说得过去就好,同窗们也嫌他[xing]格不好,避他如什么脏东西一般。

  可他知道自己武学不行,原是想在学问上做出点成就的……

  在卓文成的记忆里,有数不清的人,对他说过不止一次的:“你上有爹娘兄长,再不济还有姐姐们护着,一辈子无忧了。”

  哪怕他反驳说,自己也想有本事,想将家族发扬传承出去。

  旁人只会笑他多余,连爹娘也不以为意。

  辩驳的次数多了,卓文成也发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

  于是他试图早起习武,却因天黑一脚踩进池子里,幸有下人经过救了他一命,之后他躺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才病愈。

  于是他在学堂里努力读书,可来来往往那么多同窗,见他第一句就是:“你是大将军的儿子,不该练武吗?”

  卓文成好像明白了。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儿,本无过错,可在优秀的兄长姐姐们的衬托下,平庸就成了最大的过错。

  后来他就不挣扎了,任由[ri]子一天一天的流逝。

  至于旁人对他什么看法?

  随便吧,反正他做什么都是无用的,还不如多哭一哭,至少能将郁气发泄出去,省的郁结于心,苟活一[ri]算一[ri]。

  难过就哭,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卓文成也知道,这种事放在一个男孩身上,就会惹来许多异样的目光,如他这两年所经历的一般,被排斥在所有人之外。

  他低下头,并不想直面六公主的嘲笑。

  可是,他耳边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当然可以。”时归和周兰湘同时开[kou]。

  卓文成惊讶地抬起头。

  而其余学生也断断续续道:“难过了就哭

  ,好像也没问题……”

  “那,卓文成又没做错什么,我们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楚宁站出来,微微低下头:“卓文成,对不起,刚才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我再不这么说了。”

  “卓文成,对不起哦,我之前不该说你讨厌……”

  “卓文成,哭泣不丢人,你也不丢人,对不起呀。”

  谁也不知道,为何一个好好的了解新同窗的场面,会变成大型道歉反省现场。

  而被他们道歉的那人,在最初的怔愣后,不光没止住泪,反而哇一声嚎啕出来,鼻涕眼泪齐出,两只袖子都被浸透了。

  大家都没觉得哪里不对,更有细心的小姑娘,跑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备用的帕子,复塞到卓文成手里。

  “喏,你擦擦吧……”

  有了卓文成的这一[cha]曲,众人也没心思打探空青和竹月的事情了,看他情绪稍稍平缓了,也好赶在饭堂关闭前尽快去用膳。

  楚宁主动走到卓文成旁边,邀请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我们有五个人,加上你六个,正好坐两桌。”

  “我、我……嗝!”

  因卓文成说不出完整的话,楚宁索[xing]也不等他回答了,叫上另一个玩的好的同伴,一左一右拽上他:“走了走了,这么说定了。”

  转眼到了下午下学,临下学前,夫子特意嘱咐了一句,说这两[ri]就要开弓马课了,学生们尽快准备好轻便的骑装。

  在这之后,下班就正式下学了。

  时归和周兰湘又是走在最后,不过因为空青和竹月也在,学堂里又多了他们两个。

  周兰湘凑在时归桌边,唉声叹气不已:“皇兄今早派人告诉我,他再有两[ri]就忙完了,届时就恢复给我们补习。”

  “那也就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哎呀又要被皇兄训斥了。”

  时归被她逗笑,不免为太子反驳一句:“太子殿下还是很耐心的,也没有总训斥我们吧。”

  “那是因为你在好不好!”周兰湘大肆诉苦,“时归你是不知道,皇兄带我回宫的路上,要怎么冷嘲热讽我。”

  “若只是说说我也就罢了,他还跟母后告状!他说我不用心、说我上课不专一,反正没有一句好话。”

  “都是因为皇兄,害的母后罚我每[ri]回宫后多抄一篇大字,什么时候把大字[jiao]给皇兄检查好了,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那——”时归勉强道,“兴许殿下也是看重你,为你好呢?”

  “哦。”周兰湘冷漠应了一句,“那希望皇兄早早将这份看重送给你,多多为你好,我就不必了。”

  “哈哈哈。”

  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完了,时归正要抱起书袋出去。

  可她桌上一空,再看书袋竟到了空青手里,空青理所当然道:“属下给主子拿着。”

  “……”时归默然,“你们是忘了我昨晚跟你们说的了吗?”

  在得知空青和竹月能入

  学后,时归第一时间跟他们约法三章,其中就包括不许他们在学堂里泄露暗卫身份,更不许在外人面前与她主仆相称,事无巨细地伺候他绝对绝对不行!

  她本就是想让两人体会体会正常少年的生活,若再叫两人把心思时时刻刻放在她身上,反违背了最初的初衷。

  一天的学堂生活下来,空青和竹月表现的都很好。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人沉默寡言,任凭同窗怎么问,也少有答复,除了知道他们跟掌印没有任何干的或者亲的关系外,再多一点也问不出来了。

  哪成想,学堂里一没人,两人便固态萌发。

  空青确实是忘记了,听她提醒,身体一僵:“属……我——”

  他正在告罪和弥补之间来回跳转,忽觉手中一空,原来时归把手袋拿了回去,又软软说了一句:“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空青长舒一[kou]气:“……是。”

  他与竹月实在做不出越过主子的行为去,便是与时归并排也不敢,说什么也要她往外走了,他们才肯跟上。

  时归知道,有些念头和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只好暂时放弃。

  而周兰湘与她牵着手,旁听了半天:“原来他们真的是你的暗卫,今早母后提及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皇后娘娘?”

  “是呀。”周兰湘说,“好像是因为公公去找了母后,由母后担保,才叫官学的夫子同意的。”

  “说起来,你怎么想到让暗卫跟着一起上学的,难不成……你是想让他们成才,然后替你考试不成!”

  “喂——”时归哭笑不得,“我才没有呢。”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官学门[kou]才分开。

  周兰湘被素姑姑接走,时归也看见了自己的马车。

  然而就在她往马车那边走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呼唤声,转头一看,竟是卓文成,抱着书袋不知等了多久。

  时归有些疑惑:“……你是在等我吗?”

  卓文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她许久,蓦地来了句:“时归,谢谢你!”

  说完,他也不给时归反应的时间,抱着书袋转身就跑。

  “卓文成——”时归叫了好几声也没能喊住他,胖乎乎的身子跑起来一颤一颤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只能眼睁睁看他跑远。

  时归本就有跟阿爹分享[ri]常的习惯,之前说接受暗卫保护,也并不介意被暗卫汇报情况。

  只是后来暗卫易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卓文成的事就发生在瞬息前,时归自是先捡着这事说。

  时序听后:“定西大将军的幼子……我好像听谁说过一句。”

  “据说大将军想了好些办法,也没把小儿子的[xing]子拧过来,后来又急着赴边,更没功夫管了,原来在学堂也没什么改善。”

  “不过我也是觉着,那孩子是懦弱爱哭了些,倒也不是什么

  大毛病,阿归若喜欢,与他说说话也无妨,不喜欢离远些就是。”

  时归点头,又道:“对了阿爹,夫子说过两[ri]就要上弓马课了,要我们准备骑装。”

  “早就备下了。”时序道,“已经送去你屋里了,等晚上可以叫雪烟她们伺候你试试,若哪里不合适,也好抓紧时间改。”

  “还有罗裳坊的衣裳也送来了两件,就是打个样,后面还要换材质,阿归也去看看喜不喜欢。”

  时序说了休沐,那就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公务,而他只需在家品品茶、看看书,盯着官学上下学时间,负责接送女儿就是了。

  另外还有厨房的菜[se],他也能挑选一番,有些是时归一贯喜欢吃的,也有些是兴许合她[kou]味的新菜[se]。

  若时归说了好,不光时序满是成就感,做菜的厨子也能得赏。

  因着离下次小考还有很长时间,又没有旁人检查功课,时归也难免懒散些。

  饭后她跟阿爹去后花园逛了半个时辰,从树上摸了两颗鸟蛋来。

  随后她则回了小阁楼,等着试试新衣裳,也好让阿爹给参谋参谋。

  罗裳房的样衣一件粉一件绿,都是宽袖长裾的样式,但在用料上又讲究轻薄量少,看着华丽异常,实际穿起来并不会琐碎。

  时归转了两圈没挑出问题,尺寸也是刚刚好,就将样衣[jiao]给雪烟,等转[ri]罗裳坊的管事来了,也好转告他就按样衣来做。

  而早早备下的两套骑装也是差不多的款式,都是宽肩窄袖,适合大幅度动作,又不会让袖摆耽误事。

  骑装通体暗红,腰身做了收紧处理,胸前则添了两枚暗扣。

  时序一一给她讲解:“腰后这两个位置可以别短匕,胸前则可以挂长鞭,还有那双长靴上——”

  长靴是黑[se]的,鞋底不知用什么垫起一截,增高的同时,也极大程度地缓冲了蹦跳带来的冲击。

  时序弯下腰,在长靴后面摸索一阵,伴随着“吧嗒”一声,靴身后面弹出一个极小的空格来,两枚锋利反光的刀片露出。

  “两枚刀片,希望阿归永远用不上。”

  时归惊艳不已,追问下才知,这套骑装上的一些小设计,竟全是出自时序之手,便是衣裳也是由司礼监监制出来的。

  “可喜欢?”

  时归猛点头:“超喜欢的!”

  骑装是要带去蒙学的,[jiao]由专门的教习保管,毕竟弓马课都安排在下午,学生们上午还要在学堂,总不能一整天都穿着骑装。

  两[ri]后,这学期的第一堂弓马课开始了。

  时归也是到了演武场才知,原来整个蒙学的弓马课是安排在一起的,除了下班,中班和上班的学生也在。

  故而,她在演武场上看见太子和大皇女等人也属正常。

  三个班的课程安排在一起,教授的武教习却是分开的,课上的内容也各有不同。

  像下班初学弓马,大部分时间都是听教习讲授和看他演示,一般情况下,也只有

  到了最后两堂课,才允许他们在下人的跟随下上马,甚至不需要拉缰绳,能被下人牵着绕场一周就算课程合格了。

  至于说[she]箭等需要接触利器的行为,则是想都不要想。

  等到了中班,学生们才有机会自己练习马术,也能稍稍接触弓箭了,课程的设置上则必下班多出一半来。

  等到了上班,教习对马术箭术的要求就更高一些,除此之外还会依照学生的喜好,适当指导他们使用旁的兵器。

  像大皇女周兰茵就是使的钢鞭,半人高,被她牢牢抓在手里。

  总体来说,下班的弓马课就是用来长见识的。

  而实际上,对于第一次体会弓马课的时归来说,这也确实是一种极为新鲜的体验,便是听武教习讲授都认真许多。

  整个演武场的学生都换上了干练飒爽的骑装,除了下班讲授时间长外,另外两个班的学生都上了马。

  随着一匹又一匹的骏马从身边略过,一群小萝卜头的心都野了,眼巴巴地张望着,试图寻个能带他们上马的人。

  周兰湘更是一眼锁定了疾驰的大公主:“我要去找皇姐!”

  周兰茵将满头青丝束做马尾,只用一只金簪别着,她上半身微伏,几次扬鞭,将马儿驱驰地飞快,比好多少年都厉害。

  时归四下看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跑马场上的太子。

  周璟承的马儿并未上鞍,而他也没有驱使,就那么坐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眉心微蹙,也不知是忧虑些什么。

  正当时归观察着场上人时,滔滔不绝了许久的武教习终于发话:“……以上,就是需要大家谨记的要领了。”

  “因是第一堂课,今[ri]也就不给大家讲授新课了,大家可以随处走走看看,也好早[ri][shu]悉环境。”

  “另外去中班和上班时多注意些,小心被兵器伤到。”

  “好了,大家可以自行活动了。”

  随着教习最后一声话落,早就迫不及待的孩子们转眼就跑没了影,全是奔着另两个班相[shu]的人去的。

  武教习刚刚又重复了一遍:不许单独上马,也不许私碰弓箭。

  但教习却没说不许与人同乘,也没说不许借用旁人的兵器。

  论起钻空子,无关年龄,全看有没有心。

  时归一时不知去哪儿,便被周兰湘拽上,另外还有李见微和许家两姐妹,几个小伙伴儿走在一起。

  空青和竹月初来乍到,与同窗只算泛泛之[jiao]。

  他们本想跟着时归走,可走在一起实在太过显眼,只得退而求其次,装作两人一行的样子,实际就在时归不远处。

  在周兰湘的建议下,几人到了大公主的旁边。

  周兰茵刚跑完两圈马,额角尚有薄汗,看见妹妹带人过来,很是友善地问了好,又指了指她那把钢鞭:“可是喜欢这个?”

  周兰湘一心骑马,对钢鞭兴致倒是不多。

  但她也晓得听其他伙伴的意见,安安静静等在一边。

  很快,许家姐妹就凑上去,礼貌问道:“我们能碰吗?”

  “当然可以。”周兰茵道,“不过有点重,你们小心砸到自己。”

  姐妹俩一齐扶住钢鞭,真的自己碰上了,才知大公主[kou]中的“有点重”是怎么个有点。

  时归默默上前一步,试探着在顶端用了用力,却见钢鞭纹丝未动,完全没有被她拎起来的可能。

  她又默默退回去,假装没人看见这尴尬的一幕。

  许锦欢感叹:“大公主好厉害,竟能使得这么厉害的钢鞭。”

  “可能是我从小力气就比较大的缘故,再来我也虚长你们几岁,等你们大一些了,约莫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兰茵又问几人来意,得知是周兰湘想骑马,很爽快地答应。

  皇宫里养着马,但宫廷内禁骑,能骑马的猎场上,周兰湘又不曾去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上马匹。

  她兴奋得直呼,把着周兰茵的手连声催促:“皇姐快快,我们再快一点,还能再快一点——”

  她们玩得兴起,时归几人总不能干等着。

  正巧不远处围了一圈人,里面又不时传来欢呼声,很快引起几人的好奇,商量两句后,到底选择过去凑个热闹。

  人群外面都是年纪大一点的学生,个头比时归她们高出去不少,几人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里面原是在比试箭法。

  比试的人都是上班的学生,上场的共有七八人,每人有十只箭,就[she]最远的靶子,看谁最准。

  这几人在箭术上小有成就的,不说次次正中靶心,至少不会出现脱靶的情况,而刚才的欢呼,就是因为有人打中了红心。

  时归瞪大眼睛看着,等看见有一人在眼前蒙了黑纱,更是惊呼一声。

  她身后更有人说:“常兄这是要使真本事了,该说不说,竟有人盲[she]比睁眼时更厉害……”

  就在他话音刚落,箭矢正中红心。

  “好!”欢呼声响彻云霄。

  时归被左右气氛所渲染,也是激动得小脸通红,掌心啪啪拍着,不一会儿就红了一片,而她还浑然不觉。

  “好厉害呀……”与她站在一起的许锦愉失声道。

  时归猛点头,无声表示着赞同。

  而在她对面的位置,同样在场上观看了好一会儿的卓文成撇了撇嘴,转身从人群中挤出去。

  这边的比试又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比试彻底结束了,时归等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们本是要回去找周兰湘,可刚走出去没几步,又被后面的人叫住,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卓文成,不知何时把书袋抱来了。

  大家与他少有[jiao]集,便是前几[ri]和解了,也远不到要好的地步。

  还是时归问:“你找我们有事吗?”

  卓文成点头,然后道:“你们别走,我给你们看——”

  看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答案。

  而卓文成已经抱着他的书袋跑去刚才比试的地方,从书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把按比缩小的弓箭来。

  “这是?”时归隐约猜到了什么。

  卓文成没说话,只在看她时,眼中隐隐多了点骄傲。

  他又摸出几支木质的小箭来,一支一份、两支一份、三支一份……依次叠加,最后一份足有六支。

  在几人犹疑的目光下,卓文成把木箭搭在小弓上。

  木箭刚与小弓接触,箭弦就被弹开,木箭飞出,正中半丈外的靶心,分毫不差。

  这时候,许锦愉已经叫了出来:“哇——”

  哪知卓文成动作不停,直接将两支木箭同时搭到弓上。

  啪啪啪——

  一次两支、一次三支……一次六支!

  时归她们这才明白,卓文成为什么要提前把木箭分成几份。

  而最让人目瞪[kou]呆的,则是整整二十一支箭,无一例外,全中靶心!

  这可是刚刚那么多上班的学生都没做到的。

  何况卓文成还是数箭齐发,全程动作爽快果决,不见丁点儿犹豫。

  时归惊讶之[se]溢于言表:“卓文成,你怎么这样厉害!”

  这一刻,她实在无法把卓文成与前两[ri]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胖子联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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