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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说书人


天色渐暗,钟玄胤与萧芊琴商议了行动后便离开了她的宫房。

  这回他是以开阳尉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来见她,故而离开也不需要似几日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了。

  而钟玄胤正准备大摇大摆地走出宫去,余光处却忽然瞥见一个身影,眼神顿时一凝:

  “那是……陆辰?”

  焱老也是疑惑:“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宫中,难道是跟那鲁王商议政事?”

  “这时段不是鲁王的休息时间吗,而且他这行迹似乎不是要出宫,那个方向……是慈宁园?”

  钟玄胤眉头微皱,当机立断跟了上去,此刻他的心中莫名有了一种预感——

  明日就是攻伐演练,他是要去会见他的同伙!

  钟玄胤施展敛息术、压低身形一路尾随上去,不一会儿他便闻到一股花香,果然正如他猜测的那样,陆辰(赵信长)的目的地就是慈宁园!

  突然,陆辰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起来,钟玄胤心下一惊,迅速闪身躲到了一个假山后。

  此刻,暮色渐深,慈宁园中的花海仿佛一片暗香浮动的海洋,各种芳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钟玄胤紧张地屏住呼吸,听着周围的动静。

  “……大人。”

  就在这种挠心的等待下,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花园中响起,那是陆辰的声音,他似乎在与某个人交谈。

  钟玄胤立刻竖起耳朵,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那边的……如何?”

  那个被陆辰称为“大人”的声音很小,钟玄胤需要用神识方能捕捉到些许,但即便是这样都仿佛蒙了一层迷雾,听不出究竟是何人的声音。

  这也令钟玄胤一阵心惊,这种程度显然是个修为高深之人,甚至很有可能比灵基六层的自己还高!

  “收住心神!小心被他发现你的神识!”

  焱老在其心中厉声提醒道,钟玄胤立刻压下心惊,再不敢松懈半毫。

  陆辰恭敬答道:

  “一切都在掌控中,而且……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哦?”

  “只是一些小事,在下已经差人去办了,您那边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吗?”

  “……顺利……意境有波动,不知是何人……”

  他们有提到“意境”这个词,钟玄胤面色一沉,目中流露出几分思索之意。

  意境有波动……就是说在这意境之中有人出手了?难道是云先生?

  可他们又是怎么察觉到波动的,果然他们中有人能或多或少的联系意境吗?

  但从现在自己都未被发现来看,这人的修为应该不会高的很离谱,也侧面印证了他们并不能完全掌控意境。

  钟玄胤在心中盘算起来,眼中划过一抹喜色。

  对,这就是证明——只要计划能够顺利,他们就能赢!

  “会是那个云仙先吗?”

  钟玄胤心神一动,他们提到了“云仙先”。

  “不确定……一直处于监视中……”

  那人的声音愈发清晰,他似乎是在踱步,

  “据他所言,那云仙先整日没有任何特殊的动作,这几天来始终待在府中,训练他的那个巨大怪胎。”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一直派人监视着云先生?怎么可能,像那种监视没理由不被发现,难道是墨家弟子中有内鬼?

  钟玄胤神情闪烁,头脑急速运转起来。

  而且,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哦?他这是打算把宝全部押在那个怪物身上?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吧,会是故意传递的假象吗?”

  “那他没理由放任‘他’在。”

  那人淡淡地说道,

  “况且,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打算的——因为就在今天正午,他与那子墨子的女儿出去了。”

  “哦?”

  陆辰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声音,钟玄胤听后也是不禁皱眉。

  明日便是攻伐演练,为什么要带着墨家的头领出去逛街?云先生应该不会做如此无用之举,那么他这是另有深意了?可陆辰这声音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钟玄胤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就听得陆辰这样说:

  “等等,无论他有何意图,这种破绽是实打实的,与其到时费神费力处理他的威胁,不如现在……”

  “啊,所以我让他去了,这里不需要两个‘意外’。”

  那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就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云仙先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近乎狂傲的自信,这种自信使得他敢离开安全处,也使他对自己的判断无比自信,所以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他死了啊。”

  钟玄胤瞳孔一缩,眼底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惊愕之色,直到焱老在心中怒喝冷静,这才意识到,那人的这番话只是一种宣言,而非事实。

  然而,在这心神紧绷到极点的情况下,他的情绪波动已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他听到那交谈中的两人突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淡漠的声音响起:

  “是谁?”

  糟了!

  钟玄胤心中大惊,没给他任何思索的机会,一个极为危险的气息便锁定了他,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再顾不得隐藏行迹,脚尖点地便向宫外逃遁而去。

  但还是太晚了。

  钟玄胤身形刚刚挪动半分,一个黑影已经自其视野死角蔓延开来,而在其之前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真气洪流!

  “轰!”

  下一刻,毁灭的力量席卷开来,他身影所在的地方便如空间塌陷般彻底化作齑粉!

  “……”

  在王宫外不远处的无人小巷中,空间忽然扭曲,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影被空间漩涡吐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发霉的谷堆中。

  “咳咳!”

  钟玄胤面色苍白,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刚刚那无比真切的死亡威胁还残余在他的神经中,令他难以用上力气。

  焱老惊魂未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个威势是元府大圆满,而且那近乎于空间移动的速度……莫非那个家伙仅凭在意境的三年时间就修炼到了如此程度吗?!”

  “你这小子,都让你谨慎了还冒失得跟个小鬼一样……还好老夫还积蓄了一些力量,不然这回是真的连战场都没上就栽在阴沟里了!”

  可钟玄胤此刻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他呼吸急促地看着面前的天穹。

  他看到了,虽然仅仅是那稍纵即逝的一瞥,但他还是看到那同谋是何人了。

  必须把消息传递给云仙先,尽管他还是不清楚他们哪来的自信,但他的本能正声嘶力竭地告诉他……云仙先此刻很可能处于一场杀阵中!

  “陆辰的同伙是齐辙……不,是天罡仙宗的殿子,步行年!”

  而慈宁园那边,陆辰看着那完全湮灭的假山,又将视线投向了那凌空而立的步行年(齐辙):

  “看来被他给逃了。”

  “谢谢提醒。”

  步行年语气不咸不淡地说,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而那里正是钟玄胤逃遁的方向。

  陆辰摩挲着下巴分析起来:“看来那小贼还有几分手段,却又不像是云仙先之流。”

  “是只虫子。”

  步行年淡淡道,

  “但即便如此,未知的点还是少有。”

  陆辰心领神会:“在下这就让人去查,哪怕把汾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他揪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

  步行年面上依旧无动于衷,就仿佛事情已经解决,

  “那人穿的武官装,去查今日皇宫的出入记录。”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一丝残照洒在汾城的街巷上。

  云仙先随意走进了一间茶馆中,里面很昏暗,茶客也很少,只有几人默默坐在角落里喝着茶,见到他进来也没有反应。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在茶馆中还装着几个珠帘,成半圆状将内屋分隔出了几个单间,有身影在帘后若隐若现。

  其后还飘出一个绘声绘色的声音:

  “……那仙人神色悲怆,情势却由不得她犹豫,只见她高举双手,烈焰灼天,她那些个好友亲朋身上便升腾起点点光芒,纷纷向着其手中汇去……”

  似乎是在说书?

  云仙先神色微动,见周围也没小二来迎接,干脆上前寻了处无人的单间坐了进去,也见到了那说书声的来源——

  理所当然的,这是一个坐在墙边的说书人,他身着一袭素衣,乌发如云,额前却有两撮苍白的白发,面容不明而精神矍铄。

  说书人声音含笑,宛若潺潺流水婉转动听,他手持一块古铜板,轻轻敲击着桌面,口中勾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场景,将故事引向高潮。

  “……‘赐予我力量吧!’,且听那仙人厉声一喝,手中光球没入体内,万丈光柱平地起,直挺挺向那作恶多端的第一真魔祖轰去。

  “轰!‘啊啊,本座不甘心啊!’,那第一真魔祖不甘地怒吼着,人身在那无穷无尽的正义能量下化为灰烬,千百年的布局也就此灰飞烟灭……”

  云仙先只觉得这故事听着怪怪的,就听得那说书人一拍板,似笑非笑地朗声道:

  “故事告一段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啊?这就结束了?”

  此言顿时引得其他茶客不满,纷纷叫嚷着催促说书人赶紧接着往下讲。

  “唉,说不动喽……”

  “嗨,不就是想加钱嘛,给你就是了,那么草草结束算什么。”

  “这话说的不对,我的故事岂是用金钱这种俗物就能衡量的。”

  那说书人一拍板,语气那叫个义正言辞,就见他那血红色的眼珠滴溜一转,道,

  “不妨咱换换,由你们来说,我来听着。”

  有茶客哈哈大笑:“怎地,这是跑来收集素材来了?那你用啥换呢?咱可是不嫌钱俗的。”

  说书人笑着打了个响指,眼神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云仙先身上:

  “就用一个答案吧。”

  云仙先倚在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里只有一盏蜡烛,很有氛围感。

  一旁有茶客笑问道:

  “答案?你一个说书人能知道些什么?”

  说书人在手上盘起那铜板,几经旋转后直指那发言的单间,笑吟吟地说:

  “我就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这才是等价交换嘛。”

  “哈哈。”

  有人笑了起来。

  “好啊,既然如此我就……”

  “那就由我先来说一个吧。”

  云仙先听见隔壁单间的人说道,他的声音透着些许桀骜,他一开口,云仙先便是感觉到皮肤有些刺刺的疼痛。

  说书人语调欢快:“哦?这位看官叫什么名字?”

  “妖无念。”

  那人轻笑一声,云仙先感觉在说出名字后他还朝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好骚包的名字,听着不像是人取的。

  云仙先又隔着珠帘打量了他一番,可由于这茶馆实在太过昏暗,又有珠帘遮挡,完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不过很明显,他是个男的,听上去年龄也不大,身形应该也算修长的那种。

  “好骚包的名字。”

  说书人毫不顾忌地感慨道。

  而那妖无念也不生气,反倒有些笑吟吟地道:“我这故事可不一般,先生回答我时可得多想想。”

  “嚯,那必须得说来听听了。”

  说书人一惊一乍的,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好!”

  妖无念一拍桌子,

  “方才列位可是听了个关于仙人的故事?既然如此我这故事正好换换口味——是关于一只鹰的。”

  闻言,在座各个茶客都是一阵骚动,安静下来听他娓娓道来。

  “北地有一山曰巢,有鹰居山上,而我所述者便生于那悬崖之巅。

  “此鹰生来便与同胞不同,双目皆有三瞳,羽色赤黑,其貌近妖,故得名‘妖’。

  “世人常道,鹰尚为雏幼时便受严酷之训练,父母引之堕崖,怯者坠死涧底,唯勇者振翅高飞。

  “妖亦是如此,出生未几,父母便引其堕崖,时天有不测风云,强风刮起,妖难以逆天,只得与同族分别。

  “妖在寒风中颠沛流离,尚且年幼的妖不知何为生存,但面对峭壁的天险与未知之地,妖依旧活了下来。

  “妖日夜餐风饮露,羽翼渐丰,可整日离群索居却还是让妖感到孤独,遂踏上寻找同族的征途。

  “然天有寒风,凛冽如刀割肤,妖不屈,栉风沐雨,终克寒风;

  “天不忿,后冰雹骤降,似万千利刃,妖仍不屈,风雪载途亦一一接下;

  “又过数载,天敌降临,如影随形,妖不屈,展翅与其并驱争先,连战皆捷。

  “而后岁月流转,妖之大名传遍四海八荒,众生闻其名而战栗,遂有不忿者举旗讨伐遂。

  “然而,此刻的妖羽翼已丰,无论是修武的雕,还是悟儒的鹤,亦或是炼法的隼,都无法再撼动妖分毫,直到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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