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可的父亲，李志国同志，典型的老干部形象，为人廉洁，可谓两袖清风。由于刚正不阿，也看不惯溜须拍马那一套，所以凭借实力待在这个局长的位置上后，就再也没有升迁过。

  李志国一向严肃，不苟言笑，但只要回家早，就会和葛女士一起给菜地浇水施肥，或者是帮忙炒菜做饭，是个非常顾家的男人。

  都说男人爱老婆，老婆的情绪就会稳定。但葛女士的情绪没有一天是稳定的，可见光有爱并不行。

  李父每月工资全部上交，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葛女士说了算，只要在家，除了不洗衣服不洗碗，其他见啥活干啥活，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感情上更是专一。这样的好男人，也没能使葛女士温柔半分。

  只能说还是生活太累了吧。

  如果不种那么多的菜地，不用那小炉子烧水炒菜，燃气灶火又大又无呛人的烟，热水谁要用就自己用电水壶烧上一壶，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吗？

  投入那么大的精力，把自己累得不行，还有很多是无用功，不说那长芽、长毛丢掉的土豆红薯，就说那晒干的茄子，怎么做也不好吃，最后还不是丢掉。

  不过李小可这一世不打算再劝葛女士半句，上一世她花了几十年也没能做成功的事，这一世还是省省吧。

  晚上，李志国回来了。这个年代机关单位应酬多，李志国经常得到八九点才回来。

  趁着葛女士洗澡的空，李小可来到客厅。

  上一世李小可很胆小，在葛女士一贯以来的威压下，李小可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被喜欢和期待的孩子，她不知道撒娇是什么滋味。

  小叔结婚那天，全家人都回了老宅，大人们都在进出忙碌着，哥哥姐姐早不知道疯玩去了哪里，三四岁的她被鞭炮声吓得哇哇地哭。是父亲走过来，弯腰抱起她还给了她几颗糖。哪怕是几十年后，这一幕她仍然记得很清楚。至于母亲的怀抱，李小可没有这个记忆。

  其实，李志国是爱自己几个儿女的。只是他一向秉承“严父慈母”，几个孩子都很怕他。加上他的工作一贯忙碌，和几个孩子接触很少。葛女士又是见到孩子就骂骂咧咧的性子，几个儿女谁都没有跟父母谈心和亲昵过的举止。

  这一世，再见到父亲，李小可是有很多感触的。

  上一世，因为李小可的婚姻不顺，葛女士担心女儿和外孙女生活没着落，强势把她们娘俩留在家里，为此事三天两头和李小勇夫妇吵翻天，全淑芬叉着腰质问着葛女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是收得回来的吗？你想收回来经过我同意了吗！”

  对此，李小可是感动和愧疚的。

  可是葛女士一边展开双翼呵护她们母女俩的同时，一边又每天用最歹毒的话戳着李小可的心窝子。

  “一钱死用都没有的东西！连个男人都抓不住！”

  “结婚才几长的时间，又回来祸害老娘！”

  “你要是有半点好，人家怎么不要你这儿媳妇了，怎么舍得跟你离婚？！”

  ......

  要不是担心自己死了女儿会被渣男丢去农村，李小可早就死了千百回。

  农村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对老夫妻。李小可生下女儿后，这老俩口姗姗来迟，前婆婆见面就是一顿数落：“这回你爹在乡下丢尽脸了！计划生育让他这个村支书断了不少人家的香火，好多人都在咒他将来断子绝孙。汪学仁电话打到大队部，现在大伙都知道你生了个女儿，都在嘲笑咱老汪家得报应了！”

  老汪支书更是在病房里咆哮着：“几次要她去做B超不去，不然还能等她生下这个女儿！”

  老俩口在病房里站了十分钟，倒了一堆不满意的话，最后说一句家里忙没功夫照顾儿媳妇坐月子，扬长而去。

  没有一句关心，没看孙女一眼，两个人空手来的，没给孙女准备一件衣服，也没给儿媳妇带几个鸡蛋，更没给一分钱。

  他们的儿子汪学仁就在一旁低着头，不作声，对自己刚刚经历生产的妻子，没半句维护。

  直把同一病房的另外几个产妇和家属看呆了。

  李小可默默看着躺在身边的女儿，小小的身子被小被子包裹着，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小扇子，小嘴巴里正吐着泡泡，睡得很安逸，李小可眼泪就流出来了。

  葛女士知道后就很清楚这个婚姻长久不了，却在离婚后，把所有的责任、不甘、怨恨都算到了李小可的头上，就要不停地骂她、刺激她。

  我不好过，你更别想好过！葛女士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日复一日的诋毁、谩骂，盖过了葛女士在经济上帮扶和照顾孩子的恩情。

  李志国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低嫁女儿，怎么得了一个这样没脑子的女婿，结婚前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结婚后也口口声声说自己经济能力不行，生个女儿更好。孩子生下来就被他爹妈洗脑了？

  甚至，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没有跟他这岳父打一声招呼，就直接去了法院，等他知道法院已经在判决书上盖了章。

  孩子判给了男方，李小可当时已经失业了，没有经济来源，法院根据这一条就直接判给了男方，可是男方不想要啊。他那前女婿，一反之前老实的样子，威胁着李小可“孩子给我，我是肯定送到农村去的，以后你也别想再见到”，李小可本就舍不得孩子，听到这话更不敢放手了。

  李志国对李小可很失望，他要送哪去养是他的事，你抱回来正中他下怀，这个女儿怎么这么蠢哪！自己没收入，还带着孩子，这以后的路怎么走？

  李小可不是蠢，她只是赌不起。她知道那个男人完全干得出来把孩子送去农村的事，孩子落在那么排斥女孩的老俩口手上，她不敢赌，孩子是她的命啊！

  李志国长期的抑郁，加上退休后每天淹没在婆媳争吵和葛女士的各种负能量灌输下，本就不苟言笑的他更沉默了，两年后诊断出癌症，很快去世，没有了顶梁柱，这个家庭从此更加雪上加霜。

  想起往事，李小可的眼睛有些湿润。上一世，终归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爸，您有空吗？我想和您谈一下关于我的工作去留的想法。”李小可直入正题，葛女士洗澡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得把握住机会。

  李志国正在擦拭着眼镜片，闻言有些惊讶，这个女儿平时都闷声不响的，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和他谈谈。“嗯，你说。”

  “我想要下岗，想出去闯闯。”

  “你考虑好了？”李志国脸上带上了几分严肃。

  “是。”李小可很肯定地说。

  “你能留下来继续工作，你妈办内退回家，很多人眼睛都盯着咱家。你想下岗容易，想再进去就难了。”

  “爸，你放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但是继续上这个班，我一定会后悔。在这里，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走出去，我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

  “你有这个觉悟是好事。但是你从来没出过远门......”李志国有些迟疑。

  “凡事都有第一回的，我不怕。”前世的李小可确实是怕的，所以她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结婚，从而走上一条遍布荆棘的路。这一世的李小可已经拥有着后面几十年的记忆，她对外面的城市很熟悉了。

  “你等我再想想。”李志国戴上眼镜。

  “好的。”葛女士出来了，李小可赶紧回了房间。

  睡觉前去卫生间，听到父母房间里还有小声的说话声，应该是他们在讨论这件事。

  李小可希望爸爸能说服妈妈，要不然，她就只有私下跑路了。

  回到房间，李小可开始想念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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