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去的何教授的家？”柳光荣问道。

  “他死后不久。”

  “怎么进去的？”

  “何晴回家带我进去的。”

  “你怎么会和何晴在一起？”

  “因为何晴是我哥的女朋友。”

  “你哥的女朋友？”柳光荣皱了皱眉，恍然大悟，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和，苏纪与他是兄弟。苏纪已经被确认为了在地球生存的玛卡星类人，那苏和岂不是......

  想到这里，柳光荣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逆流，直冲到了头顶。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苏和的肚子，说道：“你的崽儿呢？你的崽儿在哪里？”

  苏和一把打开柳光荣的手，“什么我的崽？瞎说什么呢。”

  “苏和啊苏和，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生活在地球上的外星类人。”也许是因为房间比较拥挤闷热，柳光荣又开始流鼻血了。

  苏和给她递过去一个手帕，“擦擦，恶心死了。”

  柳光荣仰着头，打开手帕的时候，手帕的一角是一个菲律宾鹰的绣图。她避开鹰的绣图，堵了一会儿鼻子，然后她把绣有菲律宾鹰的一角放到了苏和的眼前，“这个菲律宾鹰到底什么寓意？”

  “没什么寓意，就是挺可爱的。”

  “苏纪是你亲哥吗？”柳光荣问道

  苏和摇了摇头，“他是收养的。”

  “他是收养的？你是亲生的？”柳光荣诧异。“那你知道你家收养的不是地球人嘛？”

  苏和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苏纪已经死了嘛？”

  苏和点了点头。

  “何晴也死了。”

  “是，我都知道。”苏和说道。

  “那你找到凶手了嘛？”柳光荣问道。

  苏和顿了顿说道，“警察都不知道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在之前乱七八糟的味道下，又添了些臭汗味儿。一些彼此熟识的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的不外乎就是游戏，电子币贷款利率，新型赌博方式，还有哪里又开了什么什么会所等一些暗网上的内容，聊天范围逐渐扩大，屋子里变得越来越嘈杂，越来越闷热。

  终于一个性格极度内向的小姑娘受不了这种环境了，她大声喊道：“够了！我要弃权，我要出去！”

  可是她太温柔了，她以为的大声喧哗，在这个嘈杂的环境中不过就是蚊子的嗡鸣——于事无补。女孩儿扯着身子吃力地往外挤，终于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守在门口的游戏专员拦住，“游戏进行中，不允许退出。”

  但女孩儿执意要走，双方起了些冲突。在粘豆包式的人群中，这样的冲突势必会引起混乱，你怼我一下，不小心；我踩你一脚，哦，不小心。你推我搡，推着推着一些脾气暴躁的人就动起手来，可是俩人动手也就罢了，偏偏还得殃及池鱼，误伤周围无辜的人，可这个孪生地球里的土着哪有吃素的，打我？我能受那气？打回去！

  房间内的骚动以小姑娘和游戏专员的位置为圆心，开始扩大，就好像打水漂的水波，波动蔓延，蔓延到柳光荣等人这里的时候，柳光荣也觉得烦躁非常，她鼻血本来就止不住，这些人又在她的身边吵吵嚷嚷，动手动脚，可是她又能和谁互怼呢？不过就是有气难发，有屈难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苏和给零度示意了一个眼神，零度拍了拍柳光荣的肩膀，说道：“你流鼻血了，我们出去吧。”

  柳光荣被烦得眉头紧锁，说道：“我就说这脑残的游戏一点价值没有，也不知道大家怎么就这么趋之若鹜。”

  “因为有钱赢啊。”苏和说道，“这里的人，只要是有钱的活动，他们肯定会这样，因为他们的脑子里没有别的东西。”

  柳光荣看了眼苏和，说道：“你很了解他们。”

  “不了解他们，怎么在这里做金融生意？”苏和说道。

  零度在前面开路，柳光荣跟在后边，游戏专员正忙着与这混乱的人群周旋，倒也没有注意到零度和柳光荣偷偷地离开了这里。

  柳光荣沿着走廊往外走的时候与沈星辰迎面相逢，俩人同时停下的脚步。沈星辰仍然是老样子，一脸和煦的微笑，星星眼亮晶晶的，但是里面多了些疲惫，“光荣。”

  “你要进去粘豆包吗？”

  “不，我是来找你的。”

  “想通了？要和我说出事实真相了？”柳光荣问道。

  沈星辰走过来几步，还没等靠近柳光荣，就被零度隔开了，“乌拉。”

  柳光荣的语言转换器里传过来的是，“离我姐远点儿。”柳光荣笑了笑，推开零度，“怎么还是个护姐狂魔呢。”

  沈星辰说道：“你可以和他对话？”

  “我利用这里的装备，还有以前的玛卡星类人的语言系统，设置了一个语言转换器。”

  沈星辰看了眼零度，说道，“我以为玛卡星上只剩下了橡胶人。”

  “浅薄了吧。”柳光荣说道，“玛卡星类人不仅存在，而且还有一部分生活在地球中，混迹在人群里，与我们朝夕相处。”

  “哦？还有这种事儿？”

  “你没事儿不就是研究人的嘛，怎么这都没发现。”柳光荣一顿阴阳怪气地讽刺。

  沈星辰浅笑，也没和她一般见识，自顾地说道：“光荣，自从五年前的那场星际探险发生意外之后，你之后就没见过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光荣那时候每天都沉浸在失去林木森的痛苦之中，哪里管的上沈星辰干嘛去了啊。她摇了摇头。

  “五年前，我接受了组织的任命，参与到了二重地球的重建工作。”沈星辰说道，“但是我刚到这里没几天就利用前辈所说的虫洞回去了一趟，我回去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我有什么秘密？”柳光荣猛然抬头，看向沈星辰，“所以我真的是合成人嘛？”

  沈星辰说道：“真正的柳光荣已经在那次实验中牺牲了。”

  柳光荣浑身一震，她拉着沈星辰的胳膊，不可思议地说道：“沈星辰！你在瞎说什么！我就是柳光荣啊。”

  沈星辰轻轻地点了点柳光荣的脑袋，说道：“这里，只有这里面的大脑，是柳光荣的，你浑身上下，每一处的机体组成成分，都是后期的人工合成。”

  柳光荣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她弹出手臂内侧的鱼骨短刀，朝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沿着刀口缓缓下滑。然后她又用刀尖划了一下沈星辰的手指，她分别尝了尝两个人的血，味道不一样。她不顾疼痛，从自己的手臂上扯下一块肉皮，仔细查看了一番，与真实的肉皮没什么两样，但是他用沈星辰的一块皮肤组织做了一下对比，也不一样。

  柳光荣抬头看了眼沈星辰，他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柳光荣这才意识到，她真的是一个实验过程中的产物，她唯一具有思想的、能够起到主导作用的核心器官——大脑，甚至都不是她的。她是生命体与人工的合成品。她借用了柳光荣的脑功能，她借用了柳光荣的身份，她借用柳光荣的一切社会价值，生活在柳光荣的这个世界中。但是真正的柳光荣已经不在了。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这次的悲伤触及心底，比在任何一场游戏中所受的磨难更让她支离破碎，她喃喃道：“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实验品，是一件商品，没有任何的意义的商品......”

  “你有意义，光荣，至少对我来讲，对你的父母来讲，你都是柳光荣，我们只把你当做柳光荣。”

  “柳光荣已经死了！”她喊道，“我是为了她能够被延续，而创造出来的替代品。”柳光荣低着头，泣不成声，在她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程度的悲伤，就连林木森的离开，都不曾让她这么悲伤。她忽地想起了上次她见到王贝贝时，王贝贝的表现，她说：我对你好不过是组织的任务而已。

  柳光荣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喃喃说道：“我知道了，我贝贝是这场实验中的监督员，她之所以与我形影不离，主要是你们这群实验者的授意，她得监督我，观察我。你们怕我发现我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一直给我创造了一个虚假的环境，让我在这场巨大的虚假中意识不到我有问题。而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一场大型的楚门的世界。也许我并没有在摄像头之下的节目里直播我的生活，但是一定时时刻刻处在在你们的实验观察下。”

  沈星辰默不作声，她毕竟保留了柳光荣的脑子，而柳光荣生来就是个天才。

  她察觉到自己的悲伤更甚，胸口处一阵一阵的揪痛，继续说道：“所以王贝贝也许是柳光荣的朋友，但她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也是柳光荣的朋友，但却不是我的，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父母，而是柳光荣的。”想到这里，她红了眼眶，哽咽着问道：“所以爸爸妈妈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牺牲了嘛？”

  沈星辰点了点头，“他们知道。但是他们爱你就像爱他们的女儿一般。我说过，我们从来没把你当做是柳光荣的替代品。”

  她充耳不闻，“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一直生活在一场虚假之中，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沈星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说道，“不是的，光荣，你就是你，你不是谁的替代品。”

  她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红着眼，自顾地问道，“多久了，这项实验持续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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