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来了，带着期望来调研，看到了他想看的，听到了他想听的；也看到了他不想看的，听到了他不想听的，以及他没有想到的。

  但，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尽管他有权力改变那些他不喜欢的，也有能力让那些说他不喜欢听的人，必须说他喜欢听的。

  他都没有做，反而是和他们合影留念。

  这是一份克制，一份胸怀，一份谋国利灭私欲的担当。

  能控制住使用权力的人，才能谈得上掌控权力。

  首长走了，据说是黑着脸离开崇州市的。

  当时正在崇州市委开着调研座谈会，首长的秘书拿来了一份材料，递给正在倾听的首长。

  首长打开来一看，最上方的材料豁然是崇州市的常务副市长石磊涉嫌贪污受贿、倒卖国有资产，昨天刚被拿下的事情。

  这确实很扫兴！

  怎么说呢，这种当着客人的面打孩子的行为，真的让首长这位客人很不舒服。

  但，可以忍受。

  可是，在看到这个叫石磊的副市长贪污的金额后，首长生气了；在看到石磊变卖国有资产的手段时，他愤怒了。

  一个好好的盈利的国有企业，在市政府的各种干预下，开始亏损；

  亏损到一定程度，市政府就开始逼银行向国企贷款；

  贷款来了干什么？逼企业囤积原料，然后政府背书剥离债务，以一元钱或者倒贴的方式，卖给私营业主。

  这就是所谓的国企改制！

  难怪今天小粟说话的语气很怪了！

  首长拿着这份材料的手都在抖，这就是他积极推进的国企改制！

  被人以这种极其耻辱的方式，拍在他脸上：这就是你推崇的私有化进程？！

  这简直是在引诱官员变质!

  这个石磊是个例吗？

  不可能！

  首长对自己这个自欺欺人的想法感到悲哀：这只是冰山一角！

  放下手中关于石磊的材料，下面压着的，是关于萤火虫公司和经开区的一些半公开的材料。

  首长的秘书，当然有责任把首长关心的事情搞清楚。万一出点差错，那是要闹政治笑话的。

  哪怕首长的秘书是如此谨慎，98年的时候，政务院在粮食安全上还是闹了一个好大的政治笑话。

  防不胜防！上面的政策在下面的对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首长打开秘书收集来的资料，第一份直接给萤火虫公司的投资定性为资源掠夺型投资，说它在投资造船业的过程中实行银弹攻势，以最小的代价抢占了国家港口这种战略资源。

  这份资料的来源是香江的一家报纸，这家报纸在国内宣传部门中，素来以“搅屎棍”闻名。

  首长并不是很在意，准备找崇州市经开区了解下情况再说。

  第二份材料是交通部的传言，说是经开区在引进国外造船业的同时，没有顾及到其他国内同行的利益，并且整个引资的过程中，出现股权不明确、股本不明确、股东不明确的政策不透明问题。

  看完之后，首长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两份材料很明显，都是在攻击经开区和萤火虫公司的；

  而且，以首长多年的执政经验，很明显，这两份材料都是想在就经开区和萤火虫公司的合资过程中，分一杯羹的。

  这些领导干部，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

  人与人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真的只有利益了吗？

  正经工作不行，尽玩一些歪门邪道的。

  “先停一下！”首长制止了还在会上发言的粟子莹，“小粟啊！我这里收到两份关于经开区和萤火虫公司，在合资过程中违反政策的材料。

  你先看看吧！

  与会的同志都可以看看，再谈谈想法。”

  凡成大事者，都有能人所不能的气量。

  首长心里在为自己推进企业私有化进程中被人利用，造成巨额国有资产被鲸吞的事情懊恼到想撞墙，可处理起别的事情来，还是一板一眼，丝毫不乱。

  粟子莹沉着脸看完了材料，然后把材料转给万书记。

  薄薄的几页纸，大家很快就看完了。

  万书记很沉稳地冲首长点了点头，代替他问起粟子莹，“粟子莹同志，你先解释一下，交通部同志反映的股权不明确、股本不明确、股东不明确这三个问题。”

  “首长！万书记！各位市领导！”粟子莹的语气有些压抑，“在讲这三个问题之前，我认为，必须落实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造船厂的港口选址问题。

  各位领导都清楚，南达港作为一个浅水港口，常年水深在八米左右，是不适合建设大型造船厂的。

  我们经开区的同志有了解水文的，知道在距离现在港口往出海口方向，大概十五公里的地方，是海沟的起点，常年水深在十二米左右，完全可以建设大型造船厂。

  这也是我们经开区为什么会引来萤火虫公司投资的一个主要原因。

  可是，在我们请来国家水利部的同志进行水文测绘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南达港务局在没有通知经开区的情况下，扣押了水利部的测绘船，并引发了测绘雷达被国外间谍盗取的事情。

  这件事国安那里有更详细的记录，我就不赘叙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请问交通部门的同志，我们要如何确认股权？

  在没有国家水利部的测绘文件之前，我们甚至都无法确认那条海沟是否存在，我们还怎么谈股本、股东？”

  所以说，任何事情，都怕摆到桌面上来说。

  虽然交通部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大部，部长一直是局委兼任的，但是，在这种时候粟子莹也只有实话实说。

  至于说得罪不得罪的，你都在我头上拉屎了，还不许我反抗吗？

  万书记听完之后，笑呵呵地说道：“小粟啊，交通部门的同志可能不是很清楚这里的实际情况，改天我亲自去向铁部长解释。”

  首长听的是眼皮子直跳：万长风你悠着点儿，护短也要有个限度，就为这点事，值得你们两个党的高级干部掐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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