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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鲤


  (一)

  雨刚刚下过,栽着荷花的小池水略微有些满,荷叶沾着之前下过的雨。

  池子里的鱼早在下雨时躲到了池底,池边倒是有个江湖书生,撑着一把旧油纸伞。书生倒也没有文人的见雨而忧。也没有雨后清新之喜,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池子。

  雨过六月,水面已经露出淡淡的莲花**。书生收起了伞,拍了拍自己被雨打湿的衣角。此时,沉在水底的鱼也争相出到水面呼吸口气。这是一群红鲤,池塘里只有这一群鱼。

  不过这群红鲤中却藏着点青花瓷般的青色,那点青色是一只青鲤。这只青鲤有点显得不太合群,远远的跟在鱼群后面,静静地在游于叶与叶影之间。当青鲤看到书生后竟然显得有些欢快,摆动着尾巴游到书生面前看着书生。它是来看书生的,而书生也是来看它的。好像和书生有点同病相怜。

  自上一年书生落榜之后,便落魄的回到了家乡。好在乡人们也没有说什么,每几年都有几位读书人进京赶考,也每几年都有几位读书人回来,倒是习以为常。偶尔有一人被选取,乡人们便提着自家种的蔬菜或者一些猪肉上门道贺,显得格外亲切。

  回到家乡的书生难以自怀,发疯似的把书桌上的书全部推到。考试时,主考官只给他批了四个字“一文不值”。一文不值,你才一文不值,你全家都一文不值。书生愤愤的想。自己苦读多年的东西被说成一文不值,不免有些失落。他呆呆的看着眼前散落的书纸,叹了口气。还是慢慢的捡了起来,终究还是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也舍不得把它们这样毁掉。

  (二)

  书生坐回了书桌前,慢慢的翻看以前的书,却不知为何一点也看不懂书中的内容,好似躲着他一般。书生强行入定,继续看书,但平日里最熟悉的文字竟然变得扭曲起来,好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要把书生杀死。书生面色苍白,冷汗如雨,又强行的把书合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书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平日里最熟悉的文字变得如此陌生,甚至还想将他杀死。无论翻看哪本书都是如此。书生有点怅然若失,提笔想写些东西排遣一下自己的心情,却发现脑海里也没有一个字。手就这样提在半空,迟迟下不了笔。隔了好久,书生才将毛笔慢慢地放下,而手腕处则传来一阵阵的酸痛感,提醒着他已经定在半空中许久了。

  (三)

  书生默默地离开了书桌,走到了门外。他好似知道了什么,有点失魂落魄的漫无目的游荡。不知何时走到了池子边。

  天阴沉沉的,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大雨,没有带伞的书生被淋成了落汤鸡。书生抬头望天,张口想要控诉什么,却被雨水呛到不断咳嗽,样子狼狈得很。

  而池子里的鱼儿早早地躲到了池底避雨,只有荷叶和那些早露头的莲花**沉默的接受雨的拍打。

  书生看着池塘,看着只有空洞的池塘。书生看到池塘中有一抹灵动的青色,天青水色般的青色。不远处的荷叶底下居然躲着一条青鲤,书生看着它,它也好似也在看着书生。书生不知为何看着青鲤入了迷。

  雨落荷叶,叶藏青鲤。书生好像看到了一幅画,更像看到了一篇文赋。脑海里的文字好像有点呼之欲出,不过用心去找却发现这些依旧文字躲着自己。

  书生就这样看着池塘和那条青鲤,不知不觉地看到了深夜,而青鲤看了一会书生觉得无趣便独自玩去了。直到一股饥饿感传遍全身,书生才侥侥离开。

  (四)

  书生一早起来觉得神清气爽。虽然昨晚很晚才睡,不过并没有影响书生的精神。书生从床上起来,下意识走到了书桌前,提笔想写些字,却发现什么也写不出来。书生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不能视字,也不能写字。那索性就不去想这些,简单更衣吃过便饭后,便离开出门看青鲤去了。就这样,书生看了两个月的青鲤。从未有荷花看到满池荷花初放。

  后来的某日,书生再来到池边却没有往日的心情。

  “纵然不在意,却还是不甘心。”书生自言自语,又好似和青鲤在说话。

  “与我一起赶考的那位兄台每日都在学习,而我却在这虚无度日,碌碌无为,我怎么又能甘心呢?”书生对门的那户人家的儿子听闻每每学到夜半也不肯罢休,近日更是病倒在床,但却也不肯放下手上的书卷。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重新视字写字我定会考取头名。”书生自顾自地说,池边的青鲤静静地听着,然后绕着一朵莲花转了几圈吐了几个金色的泡泡。

  说完,书生便离去回家蒙头大睡。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家里的长辈好生担心。睡了三天的书生起来一阵虚弱感,还好旁边有备一些糖水。书生一口喝完,才慢慢缓过劲来。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下意识的坐回了书桌前,提笔写了一个难字。字有些虚浮,因为几个月以来都没有再碰过笔,不免有些生疏。书生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写字了,而后他又发疯似地翻看以前的书籍,发现那些字再也没有和之前那样躲着甚至要杀死他。那些无比熟悉的字又重新回来了!他的灵台空明,繁冗的文字也变得鲜明,一些想法像电光火石一般闪过,才思泉涌!

  书生的呼吸有点沉重,不由的流下了泪水。从此人们便很少看到书生,而书生也基本不出门,在屋里苦读。池子里的那条青鲤见书生不再来,也觉得无聊,无趣的咬着荷叶。

  (五)

  青鲤再见到书生时已经是几年后了。青鲤慢慢地游上前,看到书生背着一副行囊,像是要出远门。

  “我要进京赶考了。”书生好像是和青鲤在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不知当日是否与你诉说了心事,内心变得开阔起来,思维也比以往活跃,也真的能重新视字写字。如今我要进京赶考,前来和你道别,走前是想来多看你一眼,怕以后没有机会再相见。”书生笑着道。

  “真实怪事,居然和一条鱼说这么多,”书生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有灵的话,那么你一定要祝福我。”青鲤看了看书生不像之前转了几圈,而是直接又吐了几个金色的泡泡,不过这次青鲤吐完泡泡后却染上了一点点红色,血红色。

  (六)

  书生进京赶考去了。路上遭遇大雨耽搁了一天,却刚刚好避开了前面的流匪。听说先行的考生死伤七八,皇上听闻大怒,特意派来了军队和使者护送,书生看着前来的军队和使者不免有些庆幸。想着不会是在池中的那条青鲤保佑吧?

  到了考试那天书生奋笔疾书,才思泉涌,一下子就答完试卷交了上去。主考官看了书生的答案不由得大为赞赏。果不其然,出榜的那天,书生考取了状元。俗话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书生所在的那个酒馆,门槛都被挤爆了。皇上看了书生的考卷之后也大为赞赏,特意招其来面圣。

  (七)

  御书房内,当今圣上有些胡须发白。书生正要跪下,面前却传来了圣上的声音。

  “听闻你面容俊秀且才思灵敏,如今一果不其然。”圣上含笑道。

  “学生不敢。”书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稽首。

  “朕看你不错,有一事不知你有没有意愿?”

  “皇上请讲。”

  “朕的女儿如今年已十五,却依旧还未嫁人,朕今日许配给你可好?”不知为何,书生突然想起了池边涂着泡泡的那条青鲤,变犹豫起来了。皇上身旁的老太监看到了不免有些心急,捏着嗓子道:“如今的公主许配给你,还不快快谢皇恩?”。但书生还是犹豫了片刻,皇上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

  “是这样的皇上,”书生斟酌着开口道,“学生在家乡还有一个糟糠之妻,学生不敢忘记。怕是公主许配给我会受了委屈。”

  皇上的面色略有缓和,“糟糠之妻不下堂,念你夫妻同心,也不责罚于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御书房找朕即可。”说完,皇上便让老太监递过去一个令牌。老太监看到令牌不免有些艳羡,这个令牌可是皇上亲信之人才会发下。

  “谢陛下恩典。”书生恭敬地接过而后再行了一个大礼。

  (八)

  书生离了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书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正如日中天,朝廷的大臣和权贵都巴结他,毕竟皇上身边的红人吹吹枕边风什么事情都好办许多。

  书生和皇上说要离京回乡做个太守的那天龙颜大怒,骂了书生好几十个白痴,却也拗不过书生,便只好放书生离去。

  书生看着京城的远去,默默的放下帘子。不知家乡的那条青鲤如何了?

  (九)

  书生回乡的那天,整个乡镇都沸腾了。难得出这么一个状元,整个乡镇都为书生洗尘接风。书生在酒宴上偷偷溜了出来,来到了那个以前经常来的小池。

  荷花已经过了花期,不免显得有些破败。书生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一大群红鲤中找到那一条变得半红的青鲤。青鲤缓缓地游到书生面前,好像十分疲惫。

  书生看着它,它也看着书生,好像和多年前一样。书生拿出宴会上偷出的小刀割破了手指,放在了青鲤面前。青鲤好奇的咬了书生流血的手指,手指被咬不免有些疼痛,不过书生却没有任何反应。

  (十)

  咬了书生手指的青鲤变得通透起来。底下不知何时还有一朵未谢的莲花包住了青鲤。莲花从池面升起变得越来越大,变成一个巨大的**,然后慢慢绽开。

  水面不知何时升起了一片水雾,书生走到慢慢绽开的**面前,向前抱住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水雾遮住了女子的面容,不过一头齐腰的长发显出了女子曼妙的身材,想来也是极美。

  书生在女子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有灵,我也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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