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殿中一面闲聊，一面关注着天梯的变化。

  突然自天梯没入云层的地方，一片金色灵光大盛——那是沈时意的灵光。

  迟归晚紧张地向前走了两步，担忧地看向天梯。

  木奉知在一旁宽慰道。

  “没事，应当是圣女身上的禁制解开了。”

  “禁制？”

  迟归晚转头看向木奉知，沈时意的身上也有禁制？

  “木氏每一代出生的第一个女孩儿天生带有禁制，也是本族的圣女。只有当成年后完成继任圣女的仪式，由前辈打开禁制，才能恢复全部的灵力。”

  迟归晚不由得惊叹，沈时意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这要是全部恢复了还得了？

  “圣女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比如不能婚配之类的？”

  自古按修真小说套路通俗都是这样，不会沈时意继任了圣女之后就变得清心寡欲，所谓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迟归晚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紧张。

  木奉知摇摇头道。

  “其他族的圣女或许要求纯洁或者能力超群，但木氏的圣女，其实是因为承担了家族的业障。”

  “什么意思？”

  迟归晚更紧张了，这么说沈时意的身上还有什么业障？

  不要了吧，她才击败了沈时意的心魔，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迟归晚想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姑娘不必紧张。”

  木奉知见迟归晚心生疑虑赶紧解释道。

  “便是有什么业障，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

  迟归晚点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上古三大家族，虽然都曾南征北战，但是具体来说，东来谢氏主攻伐，擅长正面作战；南阳徐府擅长结界之术；而西华木府擅长的是卜卦布阵。”

  迟归晚点点头，想起徐秋桐说的他们徐家人能在各个界中互通消息。

  原来不只是因为半仙之体，更因为他们家族本就是钻研结界的。

  妖界人界神界魔界说到底也不过是结界而已，只是这结界不是由人为布下的，而是自然形成的。

  徐家人或许不能破开这天然形成的大界，但是在其中打开小缺口相互通个信还是可以的。

  木奉知接着说。

  “但是卜卦一事说到底是泄露天机，木氏为了破除邪祟而占卜，这积累下来的业障就落到了每一代的长女身上，这个女子不仅会被封住一部分灵力，而且注定命途多舛。”

  所以木氏每一代，没有哪一对夫妻愿意第一个生下女儿。”

  “甚至有的夫妻在第一个生下女儿后，会狠心将孩子掐死，免得今后受苦。”

  木奉知说到这里闭了闭眼。

  “木氏专修卜卦与阵法，没有谁比木氏更知道泄露天机的下场，如果强加干涉，情况只会变得更糟。而且，即便后来天下太平，木氏不再使用卦术，诅咒依旧没有消失。”

  “久而久之，木氏就没有人生女儿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年的业障究竟去了哪里，但我们知道，木氏一定会遭到报应。”

  “后来，大伯和谢夫人生下了女儿，也就是……”

  木奉知看了一眼天梯，已经不忍再说下去。

  迟归晚却已经明白了，因为在两人心意相通之后。

  沈时意曾经给她讲过她在谢氏旧宅梦到过的往事。

  在谢氏与木氏大战之后，木修华将谢庭月带回木家强娶，两人本就因为立场有分歧而心生嫌隙。

  谢庭月因为家族的覆灭和神君的陨落痛苦无比，只想一死了之，木修华却执意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甚至不惜强迫她。

  这对曾经的爱侣对对方的情谊从来不曾减弱半分，但是对于家族的忠诚让他们分道扬镳。

  迟归晚不知道，在谢庭月怀孕的那些时候，两人是不是也曾有过一段安宁的岁月。

  ————————

  在祥云缭绕的木府中，木修华是否会为谢庭月挽起发髻。

  是否会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倾听孩子的心跳，是否回忆起从前那些“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无忧岁月。

  而谢庭月是否也曾在某一刻释然，放下心中的执拗，在爱人的呵护下安度一生。

  这一切，也许在沈时意出生那刻起被打破了。

  生下长女的谢庭月知道了木氏对于长女的诅咒，她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婴儿时在想什么呢？

  她怎么忍心杀死自己十月怀胎得来的孩儿？

  可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走向注定坎坷的一生？

  谢氏已经族灭，怀里的婴儿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的宝贝，她该怎么办？

  她会不会更恨木修华？

  为什么要将她带回来？为什么要让她怀孕？

  为什么要让她生下女儿？为什么要让她心生希望之后再陷入更深的绝望？

  可是，木修华能做什么？

  他知道，在谢庭月或许爱自己，但不会为了自己背叛家族，就像自己爱她。

  但也只能保她性命无忧，却不能为她对抗家族一样。

  他或许想，如果自己留不住她，能有个孩子留住她也是好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生下女儿的可能，只是他心中始终怀着一丝侥幸，就是这一丝侥幸，彻底将谢庭月推向远方。

  他爱女儿，但抵不过爱谢庭月。

  他爱女儿，但抵不过谢庭月对女儿的爱。

  午夜梦回之时，看着谢庭月紧紧搂着女儿的模样，他也会想，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他和谢庭月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呢？

  明明他们两情相悦，也有婚约，明明他们可以在所有人的祝福之下结为连理，他做族长，她做族长夫人。

  或者他不做族长，他们一起云游四海，逍遥自在，不管有没有孩子，他们心里都有对方，永不相弃。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在某一个月光倾泄的夜晚，这位人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族长，将脸埋在手上痛哭起来。

  他只是……想要守住他原本就该拥有的一切啊……

  而榻上的谢庭月也没有睡着，她紧闭的双眼滑下眼泪，她知道木修华痛苦，她痛上加痛。

  她何尝不知道造化弄人，可她就是狠着，倔着，执拗着不肯回头。

  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并不是夫妻之间悲哀的事。

  ………………

  最悲哀的是，心中有彼此，却不能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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