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小楼的门口围着十几个中年人，我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是曾经的同事，大家手举横幅，上面写着：“生命不息，维权不止，风雨同‘舟’，痛下毒手”。原来这些人都是与邹国强有着相同遭遇的员工，再熬几年就能退休，但无法忍受被公司强行调成夜班或者其他岗位的不公待遇，因此聚集在公司门口请愿声援，听说这些人已经在此坚守了好多天，风餐露宿毫不动摇，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队伍的规模渐渐萎缩，张经理放出话来，凡事主动提出辞职不再请愿的，公司将发放一笔遣散费，那些带头闹事执迷不悟的人一分钱也得不到，并命令保安严阵以待，发现这群人有任何过激举动就立刻报警，公鸭嗓早就跟辖区派出所领导打过招呼，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我和栗娜跟在关晓羽身后来到门前，为首的魏师傅一眼认出了他，关晓羽礼貌地跟大伙打招呼，老同事们都知道关键的遭遇，围着关晓羽打听着关键的病情，关晓羽朝栗娜使了个眼色，栗娜和我绕过人群走进门口，被一名保安拦住。

  “你们，有事吗？”

  “我们是吴夏贤的朋友。”栗娜回道。

  保安一听态度立刻大变，说：“噢，找吴总啊，他不在，跟张总出去办事了。”

  “知道，我们在传达室等他。”

  “吴总好像不会回来了。”

  栗娜眼神一挑，说：“是嘛，他刚在电话里说让我等他，既然这样就不进去了，耽误了正事你负责就行。”

  栗娜说完转身要走，保安连忙抬手拦住，满脸堆笑地说：“请进。”

  栗娜笑笑，和我一起走进大门。

  传达室就在进门左手的第一个房间，由公鸭嗓的远房表姐夫兼办公室主任汪教任把守，人如其名，汪教任像只看门狗一样每天对不听话的员工们汪汪乱叫，见了主子却谄媚地摇尾巴，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狗腿子，最近公司不太平，狗腿子被委以重任，一是采取下三滥手段“震慑”门口那些请愿闹事的员工，二是负责将那些经受不住折磨员工提交的辞职信交到公鸭嗓手中。

  真是一“鸭”得道鸡犬升天，公鸭嗓本名叫张腾达，他自己也想不到人生过半事业居然真的开始飞黄腾达，开始利用手中权力把家里的亲戚想办法安插在公司，明目张胆地将公司变成了家族企业，张腾达绝对称得上马屁界的精英、托关系走后门的翘楚，几年前他疏通关系搞定了总公司的领导，坐上了公司总经理这个肥缺位置，自打他上台后公司效益接连亏损，员工就没过过好日子，张腾达毫不在意，反正每月定时足额向总公司上交份子钱他就可以继续作这个土皇帝，加之每年上下打点，几年下来张腾达非但没有受到责罚，而且屁股越坐越稳，“狗腿子”自然也从中捞得不少好处，对待那些不听话员工的态度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传达室的一面墙上是公司各个区域的监控画面，其中一个屏幕上显示门口大伙围着一个年轻人，靠在椅背上的汪教任漠不关心，正翘着二郎腿盯着电脑上播放的清宫戏，这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却有着小女生的收视喜好，剧情越虐他看得越来劲，什么《甄嬛传》、《延禧攻略》、《如懿传》不知看了多少遍，身旁的桌面上放着一台高档的进口德龙全自动咖啡机。这是张腾达为了拉拢人心特意奖励给表姐夫的，品咖啡、追剧就成了狗腿子的日常，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收存好辞职信，今天一共收到了十三封，已超额完成公鸭嗓要求每天十封的任务，汪教任把信锁在抽屉里，将钥匙藏在咖啡机托盘下面，这会他正端着一杯咖啡，盯着已熟背剧情的《如懿传》大结局，仍投入其中。

  突然，门猛地打开，吓得汪教任把嘴里的咖啡吐在电脑屏幕上，画面中的周迅和霍建华都变成了“黑脸”，气得狗腿子怒不可遏，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进来。

  “你们是，干嘛的？”汪教任放下杯子，收起二郎腿说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微笑着回答：“您是汪总吧。”

  汪教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似乎觉得有点眼熟。

  “你们是？”

  “我们是吴夏贤的朋友。”栗娜回道。

  汪教任一听稍微放松了些，说：“噢，原来是吴总的朋友，不好意思，吴总不在，而且我们马上就下班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是吗，看来贵公司蛮清闲的”，栗娜边说边瞟了眼电脑屏幕说：“娘娘最后还是死了。”汪教任一听连忙合上笔记本。

  狗腿子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最近吴夏贤和张腾达正在为公司新一轮的融资忙碌着，他听说吴夏贤找到了一家实力雄厚的公司准备与其洽谈股份转让的事宜，汪教任瞧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心想，他们不会是来公司考察的吧。

  狗腿子想到这立刻站起来拿起两只杯子放在咖啡机托盘上，说：“别站着说话呀，快请坐，尝尝刚到货的这批巴西豆，绝对比星巴克的好喝。”

  我和栗娜坐在对面，从我的角度恰好能够看见咖啡机托盘下面露出的一把钥匙的末端。

  “谢谢汪总。”我说道，瞟见桌面上盛满雪茄烟蒂和烟灰的水晶烟灰缸，这是狗腿子的第三大爱好——抽雪茄，也是张腾达送的。

  两杯意式浓缩摆在我和栗娜面前，房间里顿时弥漫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我端起杯子朝栗娜使了个眼色。

  汪教任掐起剩下的半只雪茄说：“客气什么，既然是吴总的朋友，自然不能怠慢。”

  栗娜喝了一小口，说：“好苦啊。”

  “这有糖。”

  汪教任说着俯身将桌边的一碟袋糖推向栗娜，栗娜端着咖啡故意没拿稳，一整杯经十九个大气压萃取，温度为八十多摄氏度的浓缩咖啡一点没糟践全洒在汪教任的前胸和脸上，狗腿子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T恤，略显花白的胡子也经过精心修剪，只听“汪”的一声惨叫，狗腿子瞬间被烫现了“原形”，脸上脖子上立刻红肿起来，胡子被漂染成了时尚的棕褐色，白色T恤成了栗娜大写意作品的画布，刚才还是只温顺可爱的雪纳瑞，瞬间蜕变成一条疯了的中华田园犬，还是个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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