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消雪融的初春，山道上还可以听见雪水哗啦流淌下山的声音，很是清脆。为了让琼儿坐得更加舒适他们没有坐马车，一路乘着轿辇虽慢了些却可以赏景闻声，如此也很是惬意。琼儿把手往袖笼中放得更深了些，身子刚刚才好仍有些不适。

鸣远隔着较辇递过一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驱寒的嫩姜，先含着很快就到山上了。”

眼前的是一座琼儿从未见过的屋宇，四周种满了琼花，白茫茫的一片仿若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被琼花簇拥着的是一间精巧的院子，打开锦缎绣花后棉絮塞心的门帘子，暖气迎面扑来。“这座院子早先我来山上时似乎并没有见过。”

“这是你还在病中时我找北宫夏建造的，此处冬日引温泉水注入墙中，夏日可引山上雪水，所以冬暖夏凉，此时正好适合你养病。南面的屋子中摆置各式制香的用具，你若是闷了可以去那里制香。”一面说着一面帮琼儿解开了披风，拉着琼儿往里间屋子走去。

前脚刚迈入屋内琼儿就愣住了，眼底不禁有些湿润，绝尘、丹凤、泷烟、北宫，大家竟然都来了，似乎好久都没有机会能这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还记得第一次还是为自己及笄的生日，那时还有若馨和红豆，还有……还有墨良。

丹凤仍旧是最先坐不住的那一个，几乎也是含着泪从椅子上站起，过来拉住琼儿的手“丫头……丫头快让我瞧瞧，那时候我还在宫中，没能赶到救你，真想不到如今你竟然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这面丹凤正说着话，另一面传来一个不十分和谐的声音。

“这位漂亮公子，怎的还真就哭上了？嗯，这面瞧着越发像个闺中小女子了。”说话的是一手执着桌上白玉酒壶的北宫，脸颊泛红的朝这边笑着。丹凤牵着琼儿的手抖了抖，脊背拉直狭长的凤眼眯起，琼儿立即拉了丹凤坐下，说话打断。

席上笑语欢声自不必细说。

北宫说要小解便一手拿了酒壶晃晃悠悠的往门外走去，刚走到树林边就看到一个银发青衣的人立在一边，借着酒兴好奇的走了过去。拉拉那人转身想要瞧自己了，可是这一眼却让他的就完全醒了，疑是自己眼花，使劲摇了摇头又盯着那人瞧了几眼这才张开紧咬的牙齿，冒出几个字“大师兄？”

墨良拂开拉在自己袖上的手，“我记得你早就被师父逐出了墨门，北宫夏你如今已算不得我墨门的子弟，这声师兄还是不要叫了罢。”

这句话听的北宫心内一紧，旧日之事一时之间全部浮上心头，将酒意全部驱散了去。恍惚回神“墨良，你这银发……”又仔细望了望他的脸这才发觉眼前这个故人的眼睛竟然，竟然是看不见的，心内大惊，颤抖着声音“还有……还有你的眼睛。”

北宫想象不到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人能伤得了墨良，竟然还能有人能叫他目不能视，这种冲击感不亚于他有一天觉得自己不再想饮酒来的惊骇。在许多年前，还在他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墨良的武功已经少有人能在他剑下活命，墨门之中唯一能和他过几招的唯有墨宸了。

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重见时，会是这样的光景，当年让人不敢多看几眼的墨良，此时竟然已是满头银发目不能视。正想再问几句的时候眼前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明日申时城西茶楼。”耳边只剩下清冷的声音。

“北宫，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我瞧你出来好一会儿了，丹凤说莫不是你醉酒倒在外面了，我这才出来看看。”琼儿说着已经走到了北宫身边，看着北宫望去的方向，似乎看到一个银发的背影遥遥闪过“那人是谁，怎么就走了？既然来了不请进来坐坐吗，北宫？”

北宫夏一把拉起琼儿的手“琼儿你怕是还没有好全吧，哪里还有别人，定是你眼花了，走走走我们快些进去吧。”一面说一面将琼儿往屋内扯“屋里还有刚温好的百花酿吧，来来来，这只空酒壶你拿好了。”

第二日申时。

北宫难得的清醒着，手中不安的握着紫砂小茶杯，轻轻叩击着桌面，望向窗外。那年自己还在山上，还是师父的徒弟墨门的弟子。那时他最崇拜的除了师父就是墨良了，可是自己偏偏除了建筑什么都学不好，是以最后师父将自己逐出了师门。

当年他恨过师父，只是之后不久江湖传闻墨门被灭。之后他才明白师父的苦衷，整个山上只有他是不会武功，若当时他真的在山上，那么死的那么多人中也必然会有他北宫夏一个。之后墨门仿佛真的就消失了一般，再找不到半点痕迹直到昨日见到墨良。

只是当时墨门出事的时候墨良明明不在山上，墨宸师兄尚在南疆，那么如今墨良之所以会变成那般定是之后发生的事了。只是这世上竟然还存在这样的人物，能将墨良变成这般。

“看来师父教你的那些，你都还记得挺好。”墨良将鱼肠剑放到桌上，手却不离剑柄，一顶斗笠将整张脸遮住，全然瞧不出他竟是盲的。

北宫为墨良倒上茶，墨良准确的用手止住了茶壶“不用了。”这样看去，北宫几乎以为是自己弄错了。眼前的这个人面容经年不曾变过，依旧是个天下无人能敌的剑客——墨良。

“找你并不为旁的，建造之术你学的素来很好，我想让你在琼儿所住的宅子中设立机关暗器用语防范，但是此事要暗中进行，不可让旁人知道，特别是琼儿。自然，价钱我会照付。”说完静等着他的回答。

北宫本就是毫无心机的人，对墨良所说的话并没有想很多，又深知他的性格。知道就算是自己问了，他也定然是不会说的，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又想到他已经看不到了，“好，我会立刻着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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