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任哭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种感觉一出，殷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虽说用洗脑的手段有些阴损，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教育是民族强盛的基础，但这个行当，也最容易夹带私货，三观一歪，各种邪说将会层出不穷。

  结果是好的，只是如今杨任太过激动，倒是不适合继续谈下去了。

  殷受招来侍女，对杨任笑道：“你现在心绪不稳，且先下去休息。”

  “大王，臣无需休息！”杨任抹了把泪，急声道。

  “去吧！”殷受摆手，“孤也乏了，你暂且留在宫中，后面还有要事要谈。”

  杨任一听殷受乏了，便不再坚持。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师礼，转身跟着侍女下去休息了。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杨妃替殷受斟满茶，笑道：“大王，妾身的族兄可还合用？”

  殷受浅啜了一口，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握住了杨妃的手：“茹蕙，你的族兄很好，非常好。”

  杨茹蕙笑靥如花，轻轻靠上殷受的肩头：“大王满意就好……”

  杨任随侍女到了宫中留客的馆舍，洗漱了一番，寻了一个凉亭，嗅着淡淡的花草香，努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情绪。

  三十年啊，他感觉自己白活了。

  空洞的理想被戳破，眼前出现的是一幅瑰丽画卷，高山之巅的美景一览无余，而脚下的路便通往那里。

  用大王的话说，通向那里的路有无数条，而他的责任，是将先贤的经验传承下去，让每个人走出自己的路。

  如今的名士都走偏了，他们眼中只有先贤走过的路，并从各种角度进行分析，为此争论不休，而却从未跨出过一步。

  先贤留下的智慧，被一层层筛选，无法普惠世人，却成为了谋求权利的手段。

  身为名士的一员，曾经求学的日子仍历历在目，那些所谓的隐士大贤，宁愿将学识埋葬于山水之间，也不愿多看贫民百姓一眼。

  说什么学不贱卖，如今想来当真可笑，贫苦民众日日忧心温饱，哪有闲情外出求学。

  而其所恃之学，看似字字珠玑，却不过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罢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说得出口，自己却也未必能够做到。

  若真问上一句：“如何可令民众富足？”，他们的办法只有一个：“安民，促其生产。”

  当日闻此言论，直呼“先生大才！”。

  如今想来，简直是愚蠢至极，若令此等人为官，即便不会祸国殃民，也定是碌碌无为。

  用大王的话说，学问不只是识得文字，会做几篇锦绣文章，而是国之百业，业业皆有学问。

  教育的目的，便是将这些学问收集起来，传承下去，引导民众将之发扬光大。

  这也是先贤们希望看到的，否则不会出现师承关系，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人性……

  今天，就在今天！

  他杨任，有机会踏上先贤走过的路，令智慧之火燃遍天下。

  想到这里，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胸膛处隆隆作响，迫不及待地起身返回馆舍。

  向侍女要了纸笔，将自己关在房中奋笔疾书……

  他要做好功课，将所有的设想罗列出来，等下次面君时，力求做到胸有成竹，不能辜负大王的赏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便是三天。

  中间无数次请求进谏，满怀希望的看侍女离去，结果却是相同的一句：“大王说了，请杨大人莫要着急，静心等待即可。”。

  小侍女的笑容很美，声音也很好听，只是说出的话，着实令人烦躁。

  无数的想法被憋在胸口，他感觉自己要快炸开了。

  六月十八，他永远记得这一天。

  大王传令召见了，可一路走来，心中的躁动，被四周凝重的气氛冲击的七零八落。

  行廊多了兵丁巡视，那花丛草木间，也隐隐有人影闪过。

  踏入暖房，他发现自己竟是晚到之人，此时不但三妃齐至，场中还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穿金纹玄色锦袍，腰缠错金玉带，足踩踏云靴，身高近丈，虎目虬髯，长发披散，额前一根兽纹束带。

  此人他识得，正是大商护国武成王，黄飞虎。

  另外一人身量颇高，白袍青玉带，勾勒出壮硕的身体曲线，乍看上去像是个武将，可却长了一张文士脸。

  面白无须，眉眼柔和，像是常带笑意。

  目光清澈，一根玉簪绾发，干净利落且透着一丝贵气。

  杨任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姜王后，虽是短短一瞥，也发现很多相似的痕迹。

  而他也没有猜错，殷受对着他招了招手，揭开了此人的身份。

  “杨任来啦，孤给你介绍一下日后的同僚，武成王你定是识得的，这位是东伯侯之子，姜王后的弟弟，姜文焕。”

  杨任一惊，赶忙行礼：

  “见过大王，见过三位娘娘，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无妨！此处非朝堂，无需如此拘谨！”殷受摆手。

  杨任起身，转身再次拜下：“见过东伯侯世子，见过镇国武成王。”

  “哈哈哈……”大笑声响起。

  杨任随即被一股大力拉起，眼前出现了姜文焕的笑脸，这位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笑道：

  “啥世子不世子的，姐夫不是说了么，这里又非朝堂，没得弄那些酸水忒不爽利！”

  如此斯文的脸，说出如此粗豪的话，反差着实有些大……

  杨任有些失神，大力再次袭来，身体踉跄着，被拖着前行。

  “来来来，和我同坐一席，姐夫说了，你的学识好，品性更好，日后咱们可要好好亲近。”

  直到落座，他仍是有些迷糊。

  身边这位，真的是东伯侯世子么，真是太热情了……

  殷受很开心，他喜欢小舅子的性格，朝黄飞虎努了努嘴，示意他赶快入席，莫要在一旁傻站着了。

  对于这个发小兼大舅哥，私下里根本不用讲究什么礼数。

  “咦，大哥不如坐这里，我们三人一席岂不更好？”姜文焕见黄飞虎入席，拍了拍身子左侧，招呼道。

  “文焕！”姜婉淑柳眉倒竖，低喝出声。

  姜文焕一缩脖子，连忙摆手道：“大哥你坐那里便好，那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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